脂膏日削,厥病曰。治国如治身,去盗如去邪。盗乱天下,则以甲兵威之。邪客营卫,则以药石攻之,大盗除而国脉伤,客邪驱而元气匮,同一理也。国家自军兴以来;括天下之财赋以填巨壑,民生益蹙,国计益敝。今贼虽少衰,天下已瘠矣。夫今日所以取诸民者,皆非正额。所谓苟且不终日之计也。顾贼一日不灭,则此诸弊政一日不能去。此犹饮鸩汤以疗渴,进猪苓以养生,暂犹不可行者也。邪炽髓竭,变而为。及今不治,其证将殆。则所以补者宜急也。
手足不仁,厥病曰废。江浙者,天下之四肢也。四肢受害,一身将无用。善治之者,当使之断而重续。然则,创巨痛深,不能骤愈。乃今欲以受害之手足,遽令其为心腹所使,其能之乎?矧腹心亦均病,势不及顾,则治之为尤难。贼陷浙江已一年有半。所恃者仅沪邑弹丸地。以一隅当全局,或恐难以久持。况乎贼势四出搜掠。近贼之地,蹂躏已极。即使一旦克复,户版衰减,殷富散亡,已万不如前。而所以镇抚善后一切之事,其费必且什伯倍蓰。欲征之于民,民力不堪。不取于民,费将安措?而克复之期,尚未有时日也。夫治天下当如身之使臂,臂之使指。今一臂之指,巨几如股,再有寒疾中之,外邪乘之,以掣我肘,必至不可屈伸。则所以起废者宜急也。
拘牵义例,厥病曰痼。今天下内事动持于部议,外事一由于吏手。即有新法美意,可以施诸实用者,偶不合于成例,辄为部议所格。老成持重者为精能,冗畏事者为历练。而英敏不羁畸异不群之士,概无由进。外而郡邑民事,其权不操诸官而操诸吏。上下其手,颠倒是非,官一切不能问,以为非是且遭部驳矣。其用人也,一循以资格,不问才否。持身自固,蒙蔽日深。则所以药痼者宜急也。
至今日而欲补起废药痼,则将何术以处?夫亦急思变计而已矣。为生命辟生财之源,为地方筹灭贼之效,为朝廷广储材之路,而天下自无不治矣。天施地生,山蕴川怀,此自然之利也。制造操作,佐以机器,此人工之利也。舟车致远,贩有易无,此商贾之利也。是在上之人教导而鼓舞之耳。上行而下自效,行之十年,当有可观。此非与泰西诸国争其利也,亦欲使我固有之利,仍归于民耳。民生既足,国势自张。而后一切乃可有为。远贼议堵,近贼议剿,降贼议抚,此尽人所知者也。今贼踞江浙,堵剿俱穷。议者乃不得已而欲用抚。知此时抚未易言也。江浙之贼,视上游以为缓急。法当专攻金陵,而分兵以牵制江浙,使贼首尾不能相顾。金陵既拔,则此辈立当涣散耳。然后可以议抚也。庚申以前,贼习于劳苦,其气锐。庚申以后,贼安于逸乐,其志惰。苟得劲旅以躏之,可歼之以一鼓。故破今日金陵之贼不难。先才建垒掘濠,长围深阻,然后广购火器,多用地雷,势必旦夕奏功。发贼肃清,而后可徐议其他。
天下之患,不患在贼而患在无人才。朝廷之上,一切设施,不患在持法而患在行法之无人。有人而后法以立。于是蠲免之及,条教之颁,守御之方,折冲之略,皆能持之以实心实力,而一切非具文。然此其人不能于寻常科第中求之也。在储之于平日而已。始以空言收天下之才,继以实事试天下之才,而后真才乃出。即其权宜时势,斟酌损益,以变通之者,亦非尽越乎法之外,乃能不拘乎法之中耳。人才者,国家之元气,群生赖以立命。诚能朝无幸位,野无遗贤,又何有于区区之盗哉!三病既除,然后天下事可得而措其手足矣。至于恢宏王道,敷施善政,整顿军威,肃严边事,俾强邻悍国,咸就我范围,是所望于一变之君子。
○变法(上)
泰西人士,尝阅中国史籍,以为五千年来未之或变也。夫中国亦何尝不变哉!巢燧羲轩,开辟草昧,则为创制之天下。唐虞继统,号曰中天,则为文明之天下。三代以来,至秦而一变。汉唐以来,至今日而又一变。西人动讥儒者,墨守孔子之道而不变。不知孔子而处于今日,亦不得不一变。盖孔子固圣之时者也。观其答颜子之问为邦,曰:行夏之时,乘殷之辂,服周之冕。于三代之典章制度,斟酌得中。惟求不悖于古,以宜乎今而已矣。于答子张之问,则曰:殷因于夏礼,所损益可知也。周因于殷礼,所损益可知也。其或继周者,虽百世可知也。此孔子盖言其常也。而非言其变也。言其常则一王继治,有革有因,势不能尽废前代之制而不用。言其变,则未及数百年而祖龙崛起,封建废而为郡县,焚诗书,坑儒士,乐坏礼崩,法律荡然。亦孔子之所未及料者也。
汉承秦弊,不能尽改。自是以后,去三代渐远。三代之法,不能行于今日。如其泥古以为治,此孔子所谓生今之世,而反古之道者也。由此观之,中国何尝不变哉!即欧洲诸国之为治,亦由渐而变,初何尝一蹴而几,自矜速化欤?铜龙沙漏,玑玉衡,中国已有之于唐虞之世。钟表之法,亦由中国往。算法借根方,得自印度。火器之制,宋时已有。如金人之守汴,元人之攻襄阳,何尝不恃炮火。其由中国传入可知也。其他如火轮舟车,其兴不过数十年间而已。而即欲因是笑我中国之不能善变,毋乃未尝自行揆度也欤?吾知中国不及百年,必且尽用泰西之法,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