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不的了!你休气哭。」雪娥收泪谢薛嫂:「只望早晚寻个好头脑,我去自有饭吃罢!」薛嫂道:「他千万分付,只教我把你送在娼门。我养儿养女,也要天理!等我替你寻个单夫独妻,或嫁个小本经纪人家,养活得你来也!」那雪娥千恩万福,谢了薛嫂。过了两日,只见邻住一个开店张妈走来,叫:「薛妈,你这壁厢有甚娘子?怎的哭的悲切?」薛嫂便道:「张妈请进来坐。」说道:「便是这位娘子。他是大人家出来的。因和大娘子合不着,打发出来,在我这里嫁人。情愿寻个单夫独妻,免得惹气!」张妈妈道:「我那边下着一个山东卖绵花客人,姓潘,排行第五,年三十七岁。几车花果,常在老身家安下。前日说他家有个老母有病,七十多岁;死了浑家半年光景,没人扶侍。再三和我说,替他保头亲事,并无相巧的。我看来,这位娘子年纪到相当,嫁与他做个娘子罢!」薛嫂道:「不瞒你老人家说,这位娘子大人出身,不拘粗细都做的。针指女工,锅头灶脑,自不必说,又做的好汤水。今纔三十五岁。本家只要三十两银子,倒好保与他罢。」张妈妈道:「有箱笼没有?」薛嫂道:「止是他随身衣服簪环之类,并无箱笼。」张妈妈道:「既是如此,老身回去对那人说,教他自家来看一看。」说毕,吃茶坐回去了。晚夕对那人说了。次日饭罢以后,果然领那人来相看。一看见了雪娥,好模样儿,年小,一口气就还了二十五两,另外与薛嫂一两媒人钱。薛嫂也没争兢,就兑了银子,写了文书,晚夕过去。次日就上车起身。薛嫂叫人改换了文书,只兑了八两银子,交到府中春梅收了,只说卖与娼门去了。那人娶雪娥到张妈家,止过了一夜。到第二日五更时分,谢了张妈妈,作别上了车,径到临清去了。此是六月天气,日子长。到马头上,纔日西时分。到于酒家店,那里有百十间房子,都下着各处远方来的窠子行院娼的。这雪娥一领进入一个门户,半间房子里面,打着土炕,炕上坐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,还有个十七八顶老丫头,打着盘头揸头,抹着铅粉红唇,穿着一弄儿软绢衣服,在炕边上弹弄琨琶。这雪娥看见,只叫得苦!纔知道那汉子潘五是个水客,买他来做粉头,起了他个名儿叫玉儿。这小妮子名唤金儿,每日拏厮锣儿出去,酒楼上接客供唱,做这道路营生。这潘五进门,不问长短,把雪娥先打了一顿,睡了两日,只与他两碗饭吃。教他乐器学弹唱;学不会又打。打得身青红遍了,引上道儿,方与他好衣穿,妆点打扮,门前站立,倚门献笑,眉目嘲人。正是:
「遗踪堪入时人眼, 不买胭脂画丹青!」
有诗为证:
「穷途无奔更无投, 南去北来休便休;
一夜彩云何处散, 梦随明月到青楼。」
这雪娥在酒家店,也是天假其便。一日,张胜被守备差遣,往河下买几十石酒曲。这酒家店坐地虎刘二,看见他姐夫来,连忙打扫酒楼干净,在上等阁儿里安排酒殽杯盘,各样时新果品,好酒活鱼,请张胜坐在上面饮酒,酒博士保儿筛酒,近前跪下:「禀问二叔,下边叫那几个唱的上来递酒?」刘二分付:「叫王家老姐儿,赵家娇儿,潘家金儿、玉儿四个,上来伏侍你张姑夫。」酒博士保儿应诺下楼。不多时,只听得胡梯畔笑声儿,一般儿四个唱的顶老,打扮得如花似朵,都穿着轻纱软绢衣裳,上的楼来,望下一面花枝招飐,绣带飘飘,拜了四拜,立在旁边。这张胜猛睁眼观看,内中一个粉头,可霎作怪:「到相老爷宅里小奶奶打发发出来厨下做饭的那雪娥娘子,他如何做这道路在这里?」那雪娥亦眉眼扫见是张胜,都不做声。这张胜便问刘二:「那个粉头是谁家的?」刘二道:「不瞒姐夫,他是潘五屋里玉儿、金儿,这个是王老姐。一个是赵娇儿。」张胜道:「王老姐儿我我认的。这潘家玉儿我有些眼熟。」因叫他近前,悄悄问他:「你莫不是老爷宅里雪姑娘么?怎生到于此处?」那雪娥听见他问,便簇地两行泪下,便道:「一言难尽!」如此这般,具说一遍:「被薛嫂撺瞒,把我卖了二十五两银子,卖在这里供筵习唱,接客迎人!」这张胜平昔见他生的好,纔是怀心。这雪娥席前殷懃劝酒。两个说得入港,雪娥和金儿不免拏过琵琶来,唱了个词儿,与张胜下酒,名四块金:
「前生想着少久下他相思债。中途洋却绾不住同心带。说着教我泪满腮,闷来愁似海。万誓千盟,到今何在?不良才,怎生消磨了我许多时恩爱!」
当下唱毕,彼此穿杯换盏,倚翠偎红。吃得酒浓时,常言:「世财红粉歌楼酒,谁为三般事不迷!」这张胜就把雪娥来爱了。两个晚夕留在阁儿里,就一处睡了。这雪娥枕边风月,耳畔山盟,和张胜尽力盘桓,如鱼似水,百般难述。次日起来,梳洗了头面,刘二又早安排酒肴上来,与他姐夫扶头。大盘大碗,饕食一顿。收起行装,喂饱头口,装载米面,伴当跟随,临出门与了雪娥三两银子。分付刘二:「好生看顾他,休教人欺负!」自此以后,张胜但来河下,就在酒家店与雪娥相会。往后走来走去,每月与潘五几两银子,就包住了他,不许接人。那刘二自恁要图他姐夫欢喜,连房钱也不问他要了。各窠窝刮刷将来,替张胜出包钱,包定雪娥柴米来。有诗为证:
「岂料当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