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都来大坐回儿,左右关目还未了哩。」西门庆又令小厮提四坛麻姑酒 ,放在面前说:「列位,只了此四坛酒,我也不留了。」因拿大赏锺,放在吴大舅面前,说道:「那位离席破坐说起身者,任大人举罚。」于是众人又复坐下了。西门庆令书童催促子弟,快吊关目上来,分付拣省热闹处唱罢。须臾打动鼓板,扮末的上来。请问西门庆:「小的寄真容的那一折,唱罢?」西门庆道:「我不管你,只要热闹。」贴旦扮玉箫唱了一回。西门庆看唱到「今生难会,固此上寄丹青」一句,忽想起李瓶儿病时模样,不觉心中感触起来,止不住眼中泪落,袖中不住取汗巾儿擦拭。又早被潘金莲在帘内冷眼看见,指与月娘瞧,说道:「大娘你看见他,好个没来头的行货子。如何吃着酒,看见扮戏的哭起来!孟玉楼道:「你聪明一场,这些儿就不知道。乐有悲欢离合,想必看见那一段儿触着他心,他觑物思人,见鞍思马,纔落泪来。」金莲道:「我不信。打啖的吊眼泪,替古人躭忧。这个都是虚,他若唱的我泪出来,我纔算他好戏子。」月娘道:「六姐,悄悄儿咱每听罢。」玉楼因向大娘子道:「俺六姐不知怎的,只好快说嘴。」那戏子又做了一回,约有五更时分,众人齐起身。西门庆拿大杯拦门递酒,款留不住,俱送出门。搅收了家火,留下戏厢,明日有刘公公、薛公公来祭奠,白日坐,还做一日。众戏子答应,管待了酒饭,归下处歇去了。李铭等四个亦归家,不题。西门庆见天色已将晓,就归后边歇息去了。正是:
「待多少红日映窗寒色浅, 淡烟笼竹曙光微。」
毕竟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:
第六十四回 玉箫跪央潘金莲 合卫官祭富室娘
「着人情思觉初阑, 失把鲛绡仔细看,
到老春蚕丝乃尽, 成灰蜡烛泪初干;
鸾交凤友惊风散, 软玉娇香异世问,
西子风流夸未了, 鸡鸣残月五更寒。」
话说众人散了,已有鸡唱时分。西门庆歇息去了。玳安拿了一大壶酒,几碟下饭,在前边铺子里,还和傅伙计,陈经济同吃。傅伙计老头子,熬到这咱,已是不乐。坐搭下铺,倒在坑上就睡了。因向玳安道:「你自和平安两个吃罢,陈姐夫想是也不来了。」这玳安柜上点着夜烛,叫进平安来,两个把那酒,你一锺,我一盏都吃了。把家火收过一边,平安便去门房里去睡了。玳安一面关上铺子门,上坑和傅伙计两个通厮脚儿睡下。傅伙计闲中因话闲话,问起玳安说道:「你六娘没了,这等样棺椁,祭祀念经发送,也勾他了!」玳安道:「一来他是福好,只是不长寿。俺爹饶使了这些钱,还使不着俺爹的哩。俺六娘嫁俺爹,瞒不过你老人家,是知道,该带了多少带头来。别人不知道,我知道。把银子休说,只光金珠玩好玉带绦环狄髻值钱宝石,还不知有多少。为甚俺爹心里疼?不是疼人,是疼钱。是便是说起俺这过世的六娘性格儿,这一家子都不如他。又有谦让,又和气,见了人只是一面儿笑。俺每下人,自来也不曾呵俺每一呵,并没失口骂俺每一句奴才,要的誓也没赌一个。使俺每买东西,只拈块儿。俺每但说:『娘拿等子你称称,俺每好使。』他便笑道:『拿去罢,称甚么?你不图落,图甚么来?只要替我买值着。』这一家子,都那个不借他银使?只有借出来,没有个不进去的。还也罢,不还也罢。俺大娘和俺三娘使钱也好,只是五娘和二娘悭吝些。他当家,俺每就遭瘟来,会把腿磨细了!会胜买东西,也不与你个足数,绑着鬼一钱银子,拿出来只称九分半;着紧只九分,俺每莫不赔出来!」傅伙计道:「就是你大娘还好些。」玳安道:「虽做俺大娘好,毛司火性儿。一回家好,娘儿每亲亲哒哒说话儿,你只休恼狠着他,不论谁,他也骂你几句儿。总不如六娘,万人无怨。又常在爹根前替俺们说方便儿。谁问天来大事,受不的人央。俺们央他央儿对爹说,无有个不依。只是五娘快戳无路儿,行动就说:『你看我对你爹说。』把这『打』只题在口里。如今春梅姐又是个和气星,天生的都出在他一屋里!」傅伙计道:「你五娘来这里也好几年了?」玳安道:「你老人家是知道他,想的起那咱来哩?他一个亲娘也不认的,来一遭要便像的哭了家去。如今六娘死了,这前边又是他的世界。那个管打扫花园,又说地不干净,一清早辰吃他骂的狗血喷了头。」两个说了一回,那傅伙计在枕上齁齁就睡着了。玳安亦有酒了,合上眼,不知天高地下,直至红日三竿,都还未起来。原来西门庆每常在前边灵前睡,早辰玉萧出来收迭床铺,西门庆便往后边梳头去。书童蓬着头要便和他两个在前边打牙犯嘴,互相嘲鬬,半日才进后边去。不想今日西门庆归后边上歇去,这玉箫赶人没起来,暗暗走出来与书童递了眼色,两个走在花园书房里干营生去了。不料潘金莲起的早,蓦地走到厅上,只见灵前灯儿也没了,大棚里丢的卓椅横三竖四,没一个儿。只见画童儿正在那里扫地。金莲道:「贼囚根,干净只你这里扫地,都往那里去了?」画童道:「他每都还没起来哩。」金莲道:「你且丢下苕苇,到前边对你姐夫说,有白绢拿一疋来,你潘姥姥还少一条孝裙子。再拿一副头须系腰来与他,他今日家去。」画童道:「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