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宝攒汤 ,三个大包子。还零四个挑花烧卖 ,只留了一个包儿压碟儿。左右收下汤碗去,斟上酒来饮酒。希大因问祝日念道:「你陪他还到那里纔拆开了?怎知道我在这里?」祝日念于是如此这般告说:「我因寻了你一回寻不着,就同王三官到老孙会了,往许不与先生那里借三百两子去。乞孙寡嘴老油嘴,把借契写差了。」希大道:「你每休写上我,我不管。左右是你与老孙作保,讨保头钱使。」因问:「怎的写差了?」祝日念道:「我那等分付他,写了文书滑着些,立与他三限纔还他这银子。不依我,教我从新把文书又改了。」希大道:「你文书上怎么写着?念一遍我听。」祝日念道:「依着了我这等写:
立借契人王寀,系招宣府舍人,休说因为要钱使用,只说要钱使用。凭中见人孙天化、祝日念作保,借到许不与先生名下,不要说白银软斯金三百两,每月休说利钱,只说出纳梅儿五百文。约至次年交还。别要题次年,只说约至三限交还。那三限?头一限,风吹辘轴打孤雁;第二限,水底鱼儿跳上岸;第三限,水里石头泡得烂;这三限交还他。平白写了垓子点头那一年纔还他。我便说,垓子点头,倘忽遇着一年他动,怎了?教我改了两句,说道:如借债人东西不在,代保人门面南北躲闪。恐后无凭,立此文契不用。到后又批了两个字:后空。」
谢希大道:「你这等写着,还说不滑稽?及到水里石头烂了时,知他和尚在也不在?」祝日念道:「你到说的好,有一朝天旱水浅,朝廷挑河,把石头乞做工的夫子两三镢头,坎得稀烂,怎了?那里少不的还他银子。」众人说笑了一回。看看天晚,西门庆分付楼上点起灯,又楼檐前一边一盏羊角玲灯,甚是奇巧。不想家中月娘使棋童儿和排军人抬送了四个攒盒,多是美口糖食,细巧菓品;也有黄烘烘金橙,红馥馥石榴,甜蹓蹓橄榄,青翠翠苹婆,香喷喷水梨;又有纯蜜盖柿 ,透糖大枣 ,酥油松饼 ,芝麻麻象眼 ,骨牌减煠 、蜜润条环 ;也有柳叶糖 ,牛皮缠 ;端的世上稀奇,寰中少有。西门庆叫棋童儿向前问他:「家中众奶奶们,散了不曾?还在那里吃酒?谁使你送来?」棋童道:「大娘使小的送来,与爹这边下酒。众奶奶们还未散哩。戏文扮了四折,大娘留住大门首吃酒,看放烟火哩。」西门庆问:「有人看没?」棋童道:「挤围满街人看。」西门庆道:「我分付下平安儿,留下四名青衣排军,拏栏杆在大门首拦人伺候,休放闲杂人挨挤。」棋童道:「小的与平安儿两个同排军,多看放了烟火。众奶奶们七八散了,大娘纔使小的来了,并没闲杂人搅扰。」西门庆听了,分付把桌上饮馔,多搬下去,将攒盒摆上。厨下拏上一道菓馅元宵来。两个唱的,在度前递酒。西门庆分付棋童回家看去。一面重筛美酒,再设珍羞,教李铭、吴惠席前弹唱了一套灯词双调新水令:
「凤城佳节赏元宵,遶鳌山瑞云笼罩。见银河星皎洁,看天堑月轮高,动一派箫韶,开玳宴尽欢乐。」
〔川拨棹〕「花灯儿两边挑,更那堪一天星月皎。我到见绣带风飘,宝盖微摇;鳌山上灯光照耀,剪春蛾头上挑。」
〔第七兄〕「一居厢舞着唱着共弹着,惊人的这百戏其实妙。动人的高戏怎生学,笑人的院本其实笑。」
〔梅花酒〕「呀!一壁厢舞鲍老,仕女每打扮的清标。有万种妖娆,更百媚千娇。一壁厢舞迓鼓,一壁厢躧高撬,端的有笑乐。细氤氲,兰麝飘,笑吟吟,饮香醪。」
〔喜江南〕「呀!今日喜孜孜开宴赏元宵,玉纤慢拨紫檀槽。灯光明月两相耀,照楼台殿开,今日个开怀沉醉乐淘淘。」
唱毕,吃了元宵,韩道国先往家去了。少顷,西门庆分付来昭将楼下开下两间,吊挂上帘子,把烟火架抬出去。西门庆与众人在楼上看,教王六儿陪两个粉头,和来昭妻一丈青,在楼下观看。玳安和来昭将烟火安放在街心里,须臾点着。那两边围看的,挨肩擦膀,不知其数。都说:西门大官府,在此放烟火,谁人不来观看?果然扎得停当,好烟火!但见:
「一丈五高花桩,四围下山棚热闹,最高处一双仙鹤,口里衔着一封丹书,乃是一枝起火,起去萃山律;一道寒光,直钻透斗牛边。然后正当中,一个西瓜炮迸开,四下里人物皆着。觱剥剥,万个轰雷皆燎彻。彩莲舫,赛月明,一个赶一个,犹如金灯冲散碧天星;紫葡萄,万架千株,好似骊珠倒挂水晶帘泊。霸王鞭,到处响亮,地老鼠,串遶人衣。琼盏玉台,端的旋转得好看;银蛾金弹,施逞巧妙难移。八仙捧寿,名显中通;七圣降妖,通身是火。黄烟儿,绿烟儿,氤氲笼罩万堆霞;紧吐莲,慢吐莲,灿烂争开十段锦。一丈菊,与烟兰相对;火梨花,共落地桃争春。楼基殿阁,顷刻不见巍峨之势;村坊社鼓,彷佛难闻欢闹之声。货郎担儿,上下光焰齐明;鲍风车儿,首尾迸得粉碎。五鬼闹判,焦头烂额见狰狞;十面埋伏,马到人驰无胜负。总然费却万般心,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烬。」
「玉漏铜壶且莫催, 星桥火树彻明开,
万般傀儡皆成妄, 使得游人一笑回。」
那应伯爵见西门庆有酒了,刚看罢烟火,下楼来,见六儿在这里。推小净手,拉着谢希大、祝日念,也不辞西门庆就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