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不够家里几张嘴用度,只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挨过去。有人劝他道:“你父亲原是个名医,只因轻财好施,不留得些与你,教你难过活。你何不也习医,人家晓得你是名医之后,定有传头,自然一做就行,不到得这般穷了。”
王善承道:“我父亲是天生成那副手段,所以做得;我自问性情不近,勉强去做,必要伤人,如何使得。”
从此也没人再劝他行医。他教书不论脩金厚薄,务必尽心教诲。争奈出得起重馆金的,都不来从他;从他的只是些送轻纸包的。他课徒得暇,也自己用用功,要想进学中举。谁知他文才,原是数一数二,中进士也不愧。却时运欠亨,到老还只一个童生,死的时节,一无所有,倒亏那轻纸包学生收得多,念文三十凑拢来,也草草殓过了。
他生下一子,叫王又新。王善承死时,还只八九岁。王善承妻高氏,见丈夫读了一世书,不曾有一日饱暖,心中气苦,不令儿子去读书。因见那公门中吃饭的,寻得银子容易,守他到了十八九岁,苦积两吊钱来,与他买个名字,在永嘉县中勾当。
谁知别个在衙门内专讲诈取人家财物,他在衙门内,却反劝人息争免讼。没了争讼,那里寻得动钱财。因此依然像在先那般穷困。
一日,官府差他下乡办事,走到山里,突然乌云四合,下起大雨来。又有那冰雹子,像拳头般大,夹头夹脑打下。王又新慌了,见路旁有一个废圹,便钻入去躲,不道那雨下个不住,山中水发,平地有一丈多深。那水四面涌将来,把这废圹没在水底下,竟把王又新来水葬了。
官府见他一去不回,便差人到他家中去问。那时他母亲已经亡过,只有他妻山氏和十岁一个儿子。去问时,却回说不曾归来。一面托差人回覆官府,一面母子二人,同了几个乡邻,依他下乡那路寻去。
寻到废圹前,水退尽。见丈夫死在圹中,那时山氏和儿子,名唤兴儿,真个哭得死了去又活转来。便要去弄口棺木来盛殓。
却见是水淹了死的,身子胀得塞满那穴,不好出来。众人对山氏道:“这是张维城家的旧圹,他家已经迁葬,谅来不要的了。你何不去求他,把来布施你,就将来葬却丈夫,连棺材也倒省下。”
山氏没奈何,便领了兴儿,来到张家。张维城问他母子为何而来,山氏是个女流,虽是做公人家的老婆,却不惯到人家说长道短,有些不好意思开口。
倒是那小孩子,条条款款,对张维城讲。原说他父亲淹死在那圹内,尸首不好出来,特来募化这块土葬父。
张维城听说有这事情,却又是姓王,心中暗暗称奇,便同了他母子,到山中去看。果然不错,便问山氏:“你家有几个儿子?可有些家事过活得来么?”
山氏指着兴儿道:“只他一个儿子。家中一向贫穷,如今只好卖这孩子来,与他父亲收拾尸骸。”张维城听见说得可怜,又见兴儿生得面方耳大,说话聪明,确不像那落薄的,便对山氏道:“我如今就把这地送与你有,你也不心卖这孩子,我自添些砖头灰料,替你把这废圹砌好就是了。”山氏听说,忙同兴儿跪下去拜谢。
当下张维城回到家中,与方氏说知这件奇事,便差人去修好了那废圹,再壅上些泥土,做得好好的。
只见山氏领了兴儿来谢道:“叼蒙大惠,无可报效,愿送这儿子来服役,取个名供给使唤。”
张维城道:“我这里那少人伺候,若是这般,倒叫我心中难过。你快领了回去。”便又问道:“他可曾读书?”山氏道:“他祖上原是读书的,后来因穷了,他父亲就不曾读得,那里还有钱令他从先生。”张维城道:“原来如此。那书却是必须读的。我出钱与他读便了。”
山氏道:“极承美意。但他既不在府上服役,便要教他贩些葱姜韭蒜来养家。若是读了书,倒有些靠他不着。”
张维城道:“不妨。你家一年吃多少米,我这里来取;要钱,也来拿就是了。”山氏道:“这个怎好相扰。”张维城道:“我说出了这话,就是这样的了。”
便叫家僮去取了两吊钱,量了五斗米,分付送到他家里,对山氏道:“且拿米过活。完了时,我再送来。”当下母子二人不住口的称谢,便辞了张维城回去。
过了十多天,张维城带了个家人,送钱米到王家,只山氏一个在屋里,问兴儿时,已附在一个董先生那里读书。
张维城踱到学堂中,见了董先生,问那新来的学生子,可会读书?董先生道:“我教了一世书,从未看见这般好学生,在这里读得几日,早抵得别人几个月哩。”
张维城听了大喜,便对董先生道:“小弟有个女儿,名唤月英,也是十岁。烦先生作伐,对这学生。”
董先生应允了,张维城又说些好话,即便回家。那董先生等到傍晚,放了众学生,便同兴儿到他家里。见了山氏,就致了张维城的意思,山氏听说,倒吃一惊,开口对董先生道:“我家寸草无生,一切用度都是他那里送来,已感激他不尽了。却如何又要把女儿来许我孩儿?”
董先生道:“是他今日在学堂里,看见令郎聪明异常,起这念头,这是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