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了宝兄弟瞧你来了。”
晴雯早把桃红绫子软帘揭了起来,迎春拉了宝玉,同了香菱一齐走了进来。只见南边一个小炕儿放着一张四方小桌儿,两边摆列着坐褥,靠枕下面放着两个脚踏儿。黛玉在西边坐褥上倚着靠枕用手帕握着脸坐着,见了宝玉进来,又扭过身去哭起来了。宝玉见了心中一恸,那眼泪就像雨点儿一般滚了下来,抽抽噎噎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两个人倒哭了有半个时辰。
迎春无奈,只得将宝玉扶到东边坐褥上坐下,自己也坐在宝玉的身旁,用手帕替他擦泪。香菱便在西边挨着黛玉坐下,也用手帕替黛玉擦泪。晴雯便一盘儿托了四盅茶来放在桌上。迎春、香菱每人端了一盅放在他两个的唇边,劝着每人喝了几口,这才止了哭。宝玉只刚说得“妹妹,我的这个心恨不能掏出来搁在这桌儿上”,黛玉听了,哽噎道:“你不用说了,我都知道了。我不怨你的心,我只怨我的命。”迎春听了笑道:“好了,两个人说了话了,我们也放了心了。菱姑娘,我们到外间屋里下盘棋去罢,让他们好好的坐一会儿。林妹妹再要哭,我们也别理他了。金钏儿,到厨房里吩咐给宝二爷预备早饭。”说毕,便同香菱到外间坐着去了。
这里黛玉见他二人去了,便低了头一言不发。宝玉这才偷眼将黛玉仔细一看,那里像从前病弱的样儿了,那个脸儿上真是红是红白是白的,眼内的神光真似一汪秋水。宝玉此时喜的心花儿都开了,要想搭讪着说话,又不知从那一句上说起才好。
呆呆了半晌,只得搭讪道:“妹妹,我记得我发了疯病之后,你还到我房里看过我一回,可是有的么?”黛玉听了,点点头儿。宝玉又道:“那时我心里总觉迷迷糊糊的,听见袭人说咱们两人对厮脸儿笑了半天。后来你说,‘宝玉你为什么疯了?’我说,‘我为林姑娘疯了。’这可也是有的话么?”黛玉听了,扭过头去道:“你还说呢,都是你闹的,把我的脸都丢净了。
你再不用提这些旧事了,提起来我心里就受不得了!”宝玉忙道:“妹妹不爱听这些旧事,咱们立刻就说新鲜的。才刚儿二姐姐说老太太和姑爹、姑妈在地府里认了亲了,姑爹、姑妈给妹妹带了书子来,这可是有的么?”黛玉点点头儿,向晴雯道:“你把前儿的书子找了来给二爷瞧瞧。”晴雯便从书橱抽屉内找了出来,递与宝玉。宝玉接来,细细的看了一遍,笑道:“你看这个天缘奇巧也就算巧到极处了,想来总是上天可怜咱们两人的意思。”黛玉道:“我想你明日就去一回罢,尽着住在这里也不雅相。”
宝玉正欲回答,只见金钏儿舀了脸水,挪过铜盆架来。宝玉见了,忙将僧帽摘下,露出一个光葫芦来,招的黛玉、晴雯、金钏儿一齐笑起来,宝玉不解,问道:“你们笑我什么呢?”
黛玉道:“你看你这个秃样儿,还不招人笑么?”宝玉听了笑着,索性把僧衣也脱了,只穿着月白色绫袄儿,弯腰洗了脸。
晴雯递过手巾来擦脸,乃向晴雯道:“元妃姐姐在那里住着呢?
我也得去请请安。”晴雯道:“东边一带红墙,那就是娘娘的赤霞宫。”黛玉道:“只怕娘娘见了你这个秃秃光还要生气呢。
晴雯姐姐,我记得你新做的小毛皮袄,长短只怕他也穿得。前儿姑太太给我作来的小毛儿漳绒、有排穗长的褂子,我穿着大长的,只怕也将就得,就只少一双靴子、一顶帽子。”晴雯想了一想,道:“金钏儿妹妹,你到赤霞宫去,把他们小太监的靴子借一双来,等我拿纸褙子金箔给他作一顶紫金冠,暂且戴了去见一见娘娘。等到下半天回来,再把咱们梳下来的头发给他扎个网巾。这一身都齐全了,可就脱了和尚壳儿了。”说的宝玉也笑了。金钏儿便去借靴。
这里晴雯收拾了脸盆,便将杯箸放在桌儿上,遂又摆上肴馔。黛玉道:“晴雯姐姐,可把仙姑送来的仙酒烫些儿来给二爷喝,我到外间去陪着二姑娘、菱姑娘吃饭去。”只听迎春在外间说道:“我们早已在这里吃完了,喝茶呢。你就在屋里吃罢。”宝玉听了,巴不得这一声儿。晴雯斟上酒来,宝玉忙将头一杯接来,恭恭敬敬的放在黛玉的面前,自己方吃第二杯。
黛玉也并不言语,指示晴雯将肴馔内可吃者都挪到宝玉的面前。
二人并不交言,以心相照而已。饭毕撤去。正然吃茶,只见金钏儿笑着拿进一双靴子来。宝玉接来一看,倒也时样,忙脱了僧鞋登在脚上,也觉合适。晴雯遂至套间内取了些袼褙、金箔之类,先剪成个样儿,然后用浆子糊起来。黛玉也下了炕,进套间里取出些青缎子来与他作个衬帽儿。宝玉穿了靴子,便走出外间来,与迎春、香菱说了一回闲话,又同到院内看了一回绛珠仙草。
只见金钏儿走来道:“二爷,衣裳、帽子都齐备了,早些儿到娘娘那边去罢。”宝玉、迎春、香菱三人一齐走了进来,只见黛玉、晴雯早已将紫金冠、衬帽做成了,替他戴在头上,又拿出小毛袍褂来替他穿上,长短宽窄倒也将就去得。迎春看了笑道:“这不像个人儿了么?才刚儿从门里进来,我瞧他打扮的那个样儿,又是伤心又招人笑。林妹妹,我们两人把他带了去罢。方才菱姑娘说,宝兄弟来了,他在这里住着不方便,暂且在我那里住两天,等宝兄弟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