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怪道章四爷说得那么珍重,原来是白金制造的,我看东京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来。你们大家来开开眼界。”使署的几个职员都围拢来,争着要看,朱湘藩怕他们手重,弄坏了这贵重东西,忙从蒋四立手中接了过来,放在桌上道:“你们看,可不要动手,这礼是不能收受的。”蒋四立道:“他既应着你的景儿送来了,却之不恭。”章四爷也笑道:“林巨翁原虑到你不肯收受,才托我送来。就是凭我这一点小小的面子,也说不到退字上去。”朱湘藩摇头道:“这万分使不得!君子爱人以德,望老兄原谅。礼无全璧,那一对花圈,领情便了。”蒋四立攀着朱湘藩的肩膊笑道:“这花篮是用得着的物件,你看制造得多精巧,新娘见了,必然称意。”
朱湘藩回头望着蒋四立道:“林巨翁又没托你送来,要你这么说了又说做什么!”蒋四立打着哈哈说道:“林巨章要托我,倒没得说话了。我早就看出你脸上的气色很好,这财应该是你得的,便推也推不出去,倒不如爽直点收了,免得章四爷费唇舌,到底是离不了受之有愧的一句话。俗语说得好,与人方便,自己方便。我既在这里,自然应替林巨翁、章四爷方便一句。”朱湘藩道:“你这张嘴,实讨人厌,不怪人家拿手枪打你。
这时候可惜没吴大銮,再来给你一下子。”蒋四立道:“我已递过了辞呈,从此以后,不再做那人口买卖了,谁再来绐我的手枪?倒是小兄弟要仔细,不要步我的后尘就是了。我遭了手枪,只我一个人受痛,一进医院,便不妨事。你若是遭了手枪,现在就有一个心痛的人,等着要进门了,打你一个,甚于打了两个。”朱湘藩听了,脸上改变了颜色,半晌没开口,章四爷笑着谈论别事,才将话头岔开了。
朱湘藩凑近章四爷坐着,小声说道:“我已知道林巨翁这人很够朋友,若不是我私人事忙,早就代表公使去拜他了。公
使说了,明日来这里,林巨翁若肯赏光,正好在这里见面,彼此倾吐肺腑。公使为皇上罗致人才,必能推诚相与。我将来于林巨翁叨教的日子甚长,但得承他不弃,就获益多多了,是这般隆礼厚币的,反觉得以市侩待我了。”说时,拿眼睛偷瞄了蒋四立一下道:“老兄说是么?”章四爷到此时,才悔不该当着蒋四立说明出来,蒋四立带了几分醋意,弄得朱湘藩为难,不好收受,心中打算,如朱湘藩定说要退,即暂时拿回去,再背着人悄悄的送来。却好朱湘藩还没提到退的话,蒋四立已起身告辞,朱湘藩随口挽留了两句,即送出来。走到大门口,蒋四立笑着拱手道:“我说话素无忌惮,老弟是自家人,不要放在心上。明日公使来了,若老弟没工夫替林巨翁绍介陪公使说话,我横竖闲着没事,尽可代劳。章四爷也不是外人,我难道因他没托我,便分什么彼此?”朱湘藩只得也拱了拱手道:“感谢,感谢!明日请早些光降。”蒋四立去了。
朱湘藩进房向章四爷道:“这打不死的无赖贼,一双猪婆眼,就只看得见黄金白银。除了金钱而外,便是父子兄弟他也反眼不相识,莫说是朋友,这里没有外人,不妨说给你听。他因每月贪着报销,和上海野鸡拉客的一样,不问是人是鬼,哪怕只在民党里吃过一顿饭的,也拉了来,说是招安,捉着那些东西的手填了誓书、打了手模,七折八扣的,随便给几个钱。
进呈的册子上,就异想天开的什么招待费、什么维持费、什么经常费,撰出许多花销的名目,每人每月至少是百元以上。皇上在北京,真是堂高帘远,怎么识得破他这些枪花?左一道谕旨,右一道谕旨,反把他嘉奖得气焰熏天。要不是被他拉来的那些东西,不给他顾脸,在内地新闻上宣布出那些悖谬的文字来,皇上赫然震怒,一道电谕下来,给了个大钉子他碰时,还不知要骄蹇到什么地步呢。他接了那道电谕,就使出小老婆放
刁的手段来,打了个电去辞职,以为皇上必有电来慰留。谁知电去了这么些日子,全没一些影响。他于今知道不好,又慌急起来了,求公使去电斡旋。公使近来为着飞机的事,整日烦闷的了不得,哪肯管他的闲事。他今日见你说林巨翁,大约是恨这事没落在他手里,失了在皇上前一个好转圜的机会。他那双猪婆眼睛,又见了这花篮,亏他一看就看出是白金制造的,更是气不忿,所以说出那些屁话来。他这一回去,好便好,不然,还不知要造出多少谣言。我也是恨了他,才骂他应遭手枪打。
他这种混蛋,真可惜吴大銮不曾将他打死!”章四爷道:“我见他不是外人,以为不妨事,因当着他说出来,不料他别有种存心。这事最初我本想和他商议,因他气忿忿的说出辞职的话,我就没提起了。”朱湘藩笑道:“只怪他自己倒运,他就造谣言,我也不怕。请转达林巨翁,我惟力是视,他尽管放心便了。
这里今日发帖去请他,明日再派马车去迎接,他务必赏光,和公使见过面,我才好说话。”章四爷答应了,又说了些拜托的话告辞,坐着原来的马车,回报林巨章。朱湘藩的请帖也到了,林巨章约了章四爷明日同去。
第二日,朱湘藩真派了一乘马车,拿着名片来接。林巨章换好了礼服,陆凤娇问吃喜酒有多久方得回来,林巨章道:“没人缠着谈话,便回来得快,不过午后两三点钟。若遇得熟人多,向晚也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