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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20-留东外史-清-不肖生-第21页

,一双水汪汪的眼睛,从从容容对二人行了个礼。黄文汉拉了她的手问道:“你是何时才来的,怎的我没有见过你?你叫什么名字?”下女笑答道:“我才来了两个礼拜。”说着,将壁上的菜单取下来,放在桌上。
正待转身出去泡茶,黄文汉叫住问道:“怎的我问你的名字,你不答应就走?”下女转身用袖子掩住口,笑着望了黄文汉不说。黄文汉见她娇憨得有趣,便起身拉了她的手道:“你怎么连名字都不肯说?”下女笑道:“你试猜猜,看可猜得着。”
黄文汉真个春子、菊子、铃子的乱猜了一会,下女只笑着摇头。
郑绍畋看着高兴,便说道:“你说了罢,他哪里会猜得着。”
下女才低声说道:“我叫小菊。”黄文汉听了大笑道:“到底被我猜着了一个字。你日本女人的名字,就只有几十个字转着的叫唤,没有什么不同的。你这菊字上加个小字,就算是很新奇的。”说完松了手,小菊出去泡茶。郑绍畋望着黄文汉说道:
“实在是名不虚传。万花楼的下女,与别家到底不同。”黄文汉道:“这个不过可以敷衍罢了,哪里赶得上那雪子的态度?”说着,小菊已端了两杯茶并纸笔进来。二人点了菜,便拥着小菊慢慢的吃喝起来。二人进来的时候是五点多钟,径吃到上灯的时分,那边吃酒的客人还没有走。黄文汉即问小菊道:“对门房里的客,来了多久了?”小菊道:“一点钟的时候便来了。一同有四个人,昨日也在这里吃了一下午,到九点多钟才去。我听得雪子说,有个姓张的先生阔得了不得,手杖是牙骨的,眼镜是白金的,吃了二十多块钱的酒菜,还赏了雪子五块钱才去。今日大约又得几十块钱才够。也不知他们这样整日的吃是什么意思。”黄文汉听了,沉吟道:“那先生懂日本话么?是个怎么样的人儿?”小菊道:“日本话说得不好,身体很胖,穿的是礼服。”黄文汉点头笑向郑绍畋道:“我知道了。那位马鹿(日语中,国骂蠢才之意)是你的贵同乡,名张仲,字孝友。来日本不到两年,冤枉钱也不知花了多少。”郑绍畋道:“我早听人说过。”黄文汉道:“既是他在这里熨上了雪子,你的事就十九无望了。”郑绍畋叹了口气道:“你空有了个会嫖的名声,原来也一般的拼有钱的不过。我从此决不信你们这些讲嫖经的了。讲起来,好像日本女人就是你们布袋里的乌龟,要哪个就是哪个。认真起来,倒不如那初到日本的乱碰,还往往碰着了好的。同你这老嫖客花钱费力的到这里来,你还听丁她搳拳地声音,我是连影子也没有梦见。”黄文汉点头笑道:“也难怪你抱怨。你既这般着急,好歹等你见了佛面才去。她肯施舍不肯施舍,就要看你的缘法了。”郑绍畋无法,只得耐性儿等着。
于今且趁这当儿,将郑绍畋的同乡张孝友的历史表说一番。这张孝友家中有十多万产业,兄弟二人,哥子在前清时捐了个候补同知,在安徽候补。孝友生成了一副公子性情,见哥子虽说是在外面做官,一年到头,非特不能赚一个钱进屋,倒得花掉家中几千银子。他暗想祖上留下来的产业,原该兄弟平分,于今哥子除捐官所费的钱不计外,每年还要几千银子的巴结费,心中不由的不服起来。到宣统三年,便也携了几千银子跑到日本来。他初来的志愿,不过想用掉几个钱,消消胸中的积郁,故也不打算进学校,恐怕上课耽搁了光阴。及来了两三个月,见同住的及同乡的,不上课的倒十有七八,他心中便疑惑起来,暗揣道:难道他们也都和我一样,不是来留学的吗?为何又多半穿着学校里的制服哩?想了一会,兀自想不出这个道理来。过了几天,才问了个清楚,始知道凡私立的大学,都不必上课的。不过试验的时候,高兴的自己去应应卯,不高兴便出点钱请人家去代混几回,发了榜领文凭罢了。他又仔细问得了文凭的好处,便有人对他说,有了这张文凭,将来享高官厚禄,蓄俊仆美姬,都是在这上头发生效力。说得比张天师的符还要灵验。他心中羡慕起来,不觉动了个捞文凭将来回去与哥子争前程之念,只是恐怕自己的资格不合,说了出来,人家大为笑话。后来才知道不独不限资格,且不必实有其人,只要有钱报名缴学费便得。张孝友有的就是钱,帮闲的又乐为之用。不到几日,在日本大学校报了个二年级的名。他也做了套制服制帽,有时穿戴起来,谁能说他不是日本大学校的学生?
其实他并不知道日本大学校坐落何方,只每日同着一班帮闲的花天酒地,无所不为。民国成立的时候,他也舍不得回去。其时他哥子丢了官,写信来叫他回国。他回信说日本求学真难,须尽夜不辍的研究,回国耽搁了难补习。昏昏沉沉的竟闹到元年五月,更结识了一班情投意合的阔少,每日打成一圈,商议如何闹阔。
日本有个最著名的艺妓在京桥区,名万龙。日本人有两句口白:“吃酒要吃正宗(日本名酒),嫖妓须嫖万龙。”这万龙色艺高到绝处,身价也高到绝处。非王孙公子,休想问津。张孝友初来的时候虽闻万龙的名,只是单丝不成线的。日本话又不会说,故也不存心染指。于今有了帮手,便有意儿攀高了。
这些帮手是谁呢?一个是江西的欧阳成,一个是江西的王甫察,一个是广东的陈志林。这三个人都是挥金如土、爱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