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。媚月阁邀她亭子间内坐,自己放下包裹,方告诉她,搭这所场子,原由一个小姊妹帮忙合做的,暂时不出堂差,专靠碰和吃酒。还买了一个讨人,预备教她一节,下节就可出堂差了。那姊妹少停必须到此,你可愿意见她?红珏哪有不愿之理,连声称道使得。又问媚月阁:“这里每月开销不知多少?”
媚月阁摇头道:“难说了,开场到现在,虽然还未满一月,我们约算下来,除应酬,每月至少也须三百出头。”红珏吐舌道:“照此说来,每天清开销,已要十块多了,不知生意如何呢?”媚月阁又摇摇头道:“这个更难说了,皆因我自己没得客人,这姊妹比我加个更字,单靠做手面上的几个客帮,还有那姊妹自己的少爷,纠一班朋友,在此请了两回客,所以三天中倒有两天房间空的,开场至今,已有半个月光景,连和带酒还不满二十个花头呢。”红珏道:“阿哟,这不是要蚀本了么!”媚月阁道:“何尝不是,我心中很着急,连累的那姊妹也几乎急杀。但我想事已至此,急也没用,只有硬着头皮,熬一节再说,大不了除开场的一票本钱冲光之外,再加一千块钱开销罢咧。”红珏听她口气很大,倒也不便代她可惜,只顺她口风说:“这也是骑虎之势,不得不如此的了。”闲谈一阵,媚月阁留红珏晚饭,红珏本预备别个姊妹家中吃饭的,得媚月阁相留,也就老实不客气了。
媚月阁知红珏好酒,因教人烫酒请她。刚摆好杯筷,忽然听见楼下来了客人,娘姨们叽叽喳喳的招呼,二姐慌忙奔进来唤媚月阁,说是詹老爷来了。媚月阁听说,忙教红珏暂坐,自己急急出来,随手把门帘放下,身子到了外面,口中高嚷:“请詹老爷楼上坐呢。”接着一阵上扶梯脚步声音,便有个外不口音的人,同媚月阁招呼问好,走到亭子门口,那人意欲撩门帘进内,媚月阁慌忙拦阻说:“有女客在里面,詹老爷外间请坐罢。”那人听是女客,更哈哈大笑道:“这里男客见不得,女客见见何妨。”媚月阁道:“人家是好好儿公馆里的奶奶,詹老爷休说笑话。”那人听了,方在外房间坐下,两眼却不住望着里面。可巧红珏也想看看媚月阁结识的是哪一种客人,所以走到房门口,揭起一半门帘,探头张望,两眼刚同那人闹了个针锋相对。红珏眼快,认得此人是电报局委员詹枢世,自己从前也曾做过他,慌忙缩颈不迭。岂知外面的詹枢世也同她一般看清楚了,笑说:“我道那一个,原来是林红珏老五,我们老朋友,多年没见面,理该出来谈谈的,为什么掩掩藏藏。你不出来我进来咧。”
口中说着,身子早已站起来,向亭子房间直闯进去。媚月阁拦阻不及,只得跟他进内。红珏见他进来了,情知不能躲避,幸亏她是堂子出身,男客见得多了,因此并不羞愧,却不慌不忙的,向枢世点一点头。枢世见台上放着两副杯筷,说:“原来你们还没用晚饭呢。”媚月阁道:“是的,詹老爷这里使饭好不好?”她本是一句敷衍话,不意枢世大为老实,说:“好得很,我刚巧也没用饭。况有老五在这里,她是有名的好酒量,我还得同她赌几杯呢。”媚月阁听枢世当真要吃饭了,恐红珏不肯与他同桌,心中颇费踌躇,两眼望着红珏,看她有什么表示。岂知红珏爱酒的人,最欢喜同人赌量。况枢世又是熟客,听了倒反笑容满面,毫无拒绝的意思。媚月阁也就叫人添了副杯筷,三个人同桌饮酒。媚月阁量窄,只能陪他们坐坐。红珏、枢世二人,却开怀畅饮。枢世本来是个色鬼,怎当得两个女人陪着他,心中乐极,酒也不免多灌了几杯,挤着一双色眼,对红珏看了又看。红珏横了他一眼道:“你多看做什么?”
枢世哈哈大笑道:“我现在看见你,又想起十几年前头的旧事来咧。那时你姊姊林红瑛,还未嫁人,你也只十五六岁。年纪虽小,酒量倒也不弱。每逢外国人跑马这几天,你姊妹两个,都打扮得鲜花一般,坐着四轮马车,跑马厅兜圈子兜完,便到张园泡茶。有一天我同几个朋友也在张园,还有外国人密斯脱大拉司和密斯脱奥克司,与我们一同在洋房内大菜间中喝白兰地酒,仿佛是我还不知是那一个朋友招呼你们姊妹俩进来,密斯脱大拉司最欢喜同你讲三不像的中国话,你偏要卖弄聪明,对他说洋泾浜外国话,因此反弄得两下里一个都不懂,谁讲的是什么话了。后来大拉司请你喝白兰地酒,你连吃五大杯,粉脸上顿时就同染上了胭脂水一般,红将起来。还有你姊姊,也被密斯脱奥克司灌醉了。这时候上海还未有人懂打扑克的道理,我们弄了一副外国纸牌,只晓得斗圈的温,以为这就是赌中间最时髦的玩意儿了。当时我等拖大拉司几个打圈的温,你在旁看得眼热起来,惜乎姊妹两个,身边都没带现钱,有黄祝封黄观察,给了你十块钱做赌本的,岂知你一出手就被大拉司赢了去。你吃醉了酒,见钱输了,不由发起急来,意欲到大拉司手中去抢还他十块钱,不意醉后两条腿一点儿力都没有,大拉司见你来抢他的钱,故意向后一让,你扑了个空,就势跌倒在地,顿时大吐之下,幸亏不曾跌伤,扶你起来,你连人事都不晓得了。你姊妹也醉得同你相差一肩,见你如此模样,当你跌死了,只顾扶着你哭妹妹。我们大家商议说,你两个都是姑娘们,手臂上又套着五六副金镯头,还有珠花插戴,每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