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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5-歇浦潮--朱瘦菊-第409页

把最上等的柚木伙,送了一房间过去,对人却推头朋友托买的,账却挂在自己名下,连铜床画镜,差不多价值八百余番。红珏见了,没口称赞。筱山得意无比,自此他二人有了这所巢穴,况值心热似火的当儿,每隔一天,相会一次。
只是筱山是个账房,他的职司,比众重要,或早或夜,店东常有找他讲话的时候。他走开了,虽有朋友们为他应付弥缝,但难得一二次,或可弥缝得下,怎禁他习以为常,往往天没黑跑出去,必须挨到次日十一二点才回店,老板竟难得与他见面,有了事找他一次不着,两次不着,三次五次,甚至寻了十次八次,还不能说到一句话,朋友们为他枪花掉之又掉,后来简直掉无可掉了,只得实说他宿在外面。店东因筱山是他的得意门生,所了颇为希奇,暗想这孩子平素还称诚实,缘何近来忽然变了,一查账,方知被他用亏空二千多块钱。这件事最触店东之忌,心想我命他管账,他用空我银子,乃是监守自盗。幸亏现在还没过端午节,银箱中存款无多,转眼便是节边,各处收得账来,若被他卷几万跑了,还当了得。生意人的手段,何等利害。这店东当着筱山的面,并不说他关句,却暗地写信通知他的保人,说某人用空若干银子,店中万难再留,请他转知前途家属,照数带了银子来,同他回去,保人见信,别无他话,只将原信加封,寄往宁波,给筱山的老父过目,这边急足分驰,筱山还同做梦一般,伴着红珏,乐不思蜀,那二千多块钱,果都用在红珏一人身上。
因红珏堂子出身,爱刮小便宜惯了,筱山第一次同她相识,就送了张梳妆台,加上小房子中全房柚木伙铜床油画,以及历次吃大菜等零星费用,足有千金之谱。他每月所赚,不过十块钱薪俸,一切自然都是挂在账上。后来红斑又不时托筱山买长买短,她只开句口,筱山因要博红珏的欢心,不敢不从命维谨。红珏只顾自己刮进,那顾六人死活。筱山填了钱,红珏不还他,他也不便伸手去要,免不得又都并入欠账。红珏贪得无厌,筱山也供献弥穷。因此阅时虽然未久,亏空之数,已二千出了头。讲筱山的老父,在宁波还有些田产房屋,区区数千金,未尝吃亏不起。不过乡下人大都一一钱似命,好容易教他赔二千多块钱,他得了信,几乎气得他要死。起初打算置之不理,由儿子一身作事一身当的。后来想想上海来信,教我带银子去领人,可见已被筱山店主人吃住不放,倘我这里不送银子前去,筱山哪里有钱弥补,吃官司坐外国牢监,也是意中之事。自己只此一子,倘有三长两短,岂不绝了我吴家的后代。到底父母都有爱子之心,他转过无数念头之后,仍觉惟有认晦气赔银子,是无上妙策。横竖我死之后遗下产业,也是掉给他的,早用迟用,由他自主。我生前虽能管他,死后那能再为约束。现在我自己譬如死了,银子由他去用罢。这一来算他想得穿透,照那保人来信的数目,如数打了汇票,分毫不缺,命人送到上海,带这畜生回来,我须得结实儆戒他一番,也不必再教他做什么生意买卖。料他生来是种田的骨头,还是留他在乡下种种田罢。
这人一到上海,且不先寻筱山的保人,却写封信通知筱山,约他到栈房中相见。筱山见信,晓得家中有人来了,出门的人,谁不乐闻故乡消息。而且筱山的老父,每遇便人到上海,常有吃食东西带给他儿子,故筱山这一趟,以为父亲又有什么吃的东西带来了,教我自己去拿,故此非常欢喜,兴匆匆赶到栈中,寻见那人。那人看筱山嘻嘻哈哈,笑容满面,暗想他闯下如此大祸,倒还中担心事,却也奇怪。但愿来信不实,那就大事无碍了,当即很恳恳切切,将原信给他观看,心中只望他驳斥几句。不意筱山不年过封信犹可,一看之后,宛如五雷击顶,魂魄俱消,面容立时变了颜色,浑身惊悸,四肢振动,非但没话驳他,反颤声问来人:“这便如何是好?”
来人听到这句话,也不觉凉了半截,心知信上之言,并非无因,这二千多块钱,也赔定了,因问筱山怎生用亏空这许多钱的?筱山低头无话。那人又告诉他老父得信动气的情形,筱山心如刀割,默默无言,那人劝他好好回店,别人不说你,你也休对他们提及,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并无什么大不了之事,我已带着汇票来了。你父亲原教我寻你保人接洽,不许我同你多话的,我因恐保人那里一面之词,难以作准,因此唤你问问,本是私的。你现在尽可回店,不用担心,待我明白找着你保人,将欠账了清之后。带你回转宁波,暂时你只顾照常办事,切不可在朋友面前,露了口风,反失自己的场面,至要至要。此时你休多耽搁了,早些回店去罢。
筱山听到父亲要他回转宁波,这件事更比教他还银子歇生意难堪百倍。因他这时候,正同红珏如胶似漆,心热万分,那堪提起分手两字。出了栈房,还有什么心绪回店,却一脚到那小房子内,给二房东的娘姨两角小洋车钱,教他去请袁家奶奶,有天大事情,立等她讲话,万不能迟缓的。红珏听筱山白昼唤她,不知何故,也即坐车赶到这边。筱山见了她的面,倒反话也说不出了,只顾啼哭。红珏莫明其妙,再四盘问,筱山始带哭带说,将一切情形,大略告诉她听了,却并没说穿,都是为她而起。然而红斑是何等聪明脚色,一听数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