净末点出面目,以快一观。若填词以实之,非小说家所有,惟望于后之好事者。弹词一篇,作者之用心不在颂歌宣下。此日红雨,竟成丹棘等一流人物。
李婆、红雨、童蒙皆香儿之人也,而与梦卿、春畹耿顺皆爱戴焉。可见公道之在人心,原不能泯,而小人罔自为小人也。
每怪作小说者于开场中幅极力铺张,迨至末尾,紧急局促,毫无余韵,殊不洽人意。此书自六十一回徐徐收结,丹棘青裳之颂一也,性澜情圃之歌二也,小楼被火遗物皆尽三也,宿秀醉里闲谈四也,李婆之《赛缇索》五也,红雨之《小金谷》六也。末又结以蓝因旧府童养正生死为缘,其音??,不绝如缕,真有江上青峰之致。
第六十四回 养正焚修隆一祠 伯宣梦警邯郸道
道岸登来路不遥,趾离况复又相招。
黄粱梦境黄粱梦,一片白云向碧霄。
却说童蒙被逐出府,倚仗素日蓄积,以酒消愁,不想与天禄缘浅,酒病随生。于是断了酒去游彳亢亍院,不二年间,财帛既尽,色病又来。无颜在京,糊口外省。幸得相识引进,当了一名长随。赚了许多赀财,打算娶妻度日。谁知与人合气厮打,误伤人命,财物消花,遇赦方免。以后饥寒艰险,苦不可言。所喜者,存心忠厚,不肯为恶。五十岁时,遇一异人,说他有些仙骨,传给密诀。童蒙领受,便当了道士。养息十年,游访十年,又遇异人,说他收缘在风雷隆一仙宫,遇顺而化,所以七十岁上,来到邯郸县北吕公祠内焚修。这吕公祠,乃唐开元七年道士吕翁以青瓷枕授卢生作梦之处,因当时作了一场大梦,黄粱饭尚未煮熟,故称之曰黄粱梦。到大明永乐年间,赐名凤雷隆一仙宫,往来行人祈梦的不少。童蒙在隆一祠专以利济为心,内修无二。惟那“遇顺而化”四个字,参解不来。至弘治七年,一日午后,本县令人来说:“明日东海总制泗国公耿大人进京,路过要在隆一祠祈梦,庙祝须打扫恭候。”养正听了,恍然大悟。一面令行童各处洒扫,一面自家沐浴,留下颂子四句,端坐而化。行童禀明知县,知县亲来看过踪迹,次日远出郊迎。原来弘治三年季狸病故,朝廷命耿顺暂总军务。于是耿顺奉命镇守海口,经过那两仪山、大渊关、绛官关、地户关各处要隘,又看查海口及小岛三彭岛险要,并探望朱陵、黄罗、冥光三国来路,方知当年战阵之功,运筹之力,勋旧甲科各得其人。又想起燕夫人作甲警梦之事,恨不能亦作一梦,以见亲娘的面目。所以到弘治七年入朝路过邯郸,要在吕公祠内祈梦。当日知县迎至界上,禀明养正事迹,并献上颂子,其言曰:
山高自有本,流长自有源。
反本与穷源,须从乃母言。
耿顺亦不能解。来到祠内,拜过仙象,坐在静室,自思颂子言词,大有来历:“我之祈梦,本为先母而来,看“须从乃母言”一句,莫不真能梦见?此不但吕公有灵,连童道士亦都可异。”是夜斋戒,独坐在烛下听那兵卒传夜,及风声水韵,一派光景,与海外无异。漏至三下,酣然睡熟。梦至一处,深水长桥,高槐大路。转过桥见一府门,石猊欲怒,霜戟生寒,坐着两个人:左边的紫肥满髯,右边的白胖微须。下阶迎接道:“老奴众允需有孚也。”送至二重门,瑶阶钅口砌,朱户金钉,门上匾额大书“蓝田旧府”四字,亦坐着两个人:左边的额阔须长,右边的腮圆眼细。认得是甘棠、冯市义。又迎送至三重门,一代墙高,双关户掩。环响处青裳、丹棘出迎,说:“夫人久等。”耿顺随入,里边白玉为栏,珊瑚作柱。两廊森列,一殿巍峨。上了七层阶级,方至檐下。又有性澜情圃引进帘中。耿顺亦不及问他们来历,见殿内珠光辉耀,翠影缤纷,两旁无数侍女,中间坐着一位夫人,不过二十余岁,仙容宛尔,神色融然。耿顺一时不知所措,只听得夫人道:“顺哥年未七十,便苍老如此!”耿顺茫无以应。夫人背后转过一人,说:“子不识母,真千古恨事。今幸一见,还不下拜!”耿顺看时,却是田夫人。因说道:“母亲原来在此,儿不得见者十五年矣!”田夫人道:“十五年不见者,汝之假母。六十四年未见者,乃汝之真母也。此正坐者即是真母。”耿顺仔细端详,果然与小楼上被烧的小像及诸人平日所说不差分毫,不觉屈拜倒,满面泪流。夫人亦叹道:“汝从前事体,我已尽知。此后遭逢,不须预讲,好寻退步可也。”于是赐坐,耿顺便坐在田夫人之下。因告小楼被焚,先人宝物俱遭回禄,实为大罪。夫人道:“人且不能长享其春秋,物又何能恒留于宇宙?理数如斯,于汝何罪!”耿顺又问:“如何不见大娘、三娘、四娘、五娘?”夫人道:“你不见这是蓝田旧府?他四人各有住处。田夫人原系此府之佐,故亦在此。因你思念过切,我故令童养正引你。你要反本穷源,须寻自家本来面目。功不可居,名不可久。汝从我言,虽沧海重新,桑田再变,亦可无恙也。”言毕,命宿秀、采菽赐与酒果。耿顺见两人俱是少年女子,因问两人如何此等模样?夫人道:“此正本来面目也。”又命丹棘、青裳、性澜、情圃捧大镜与耿顺照看,耿顺见四个人都变了少年女子,而田夫人亦变作二十上下之人,又看镜内自己,眉清目秀,面白唇丹,飘然一妙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