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自谪峡川,吾年五十八矣。时春晚,忆此诗方悟之,盖唤起催归二鸟名,若虗设,故人不觉耳。古人于小诗,用意精深如此,况其大者乎?催归,子规鸟也。唤起声如络纬,圆转清亮,偏于春晓鸣,亦谓之春唤。此乃谓之禽言诗,亦如用药名为诗之类。梅圣俞亦有禽言诗,如‘泥滑滑,苦竹冈’之句,皆善造语者也。”
黄玉林云:“按此诗唤起催归,固是二鸟名,然题曰《赠同游》者,实有微意。盖窗已全曙,鸟方唤起,何其迟也?日犹未西,鸟已催归,何其早也?岂二鸟无心,不知同游者之意乎?更与我尽情而啼,早唤起而迟催归,可也。”
[附]梅圣俞四禽言诗
泥滑滑,苦竹冈。雨萧萧,马上郎。马蹄凌兢雨又急,此鸟为君应断肠。
婆饼焦,儿不食。尔父向何之?尔母山头化为石。山头化石可奈何,遂作微禽啼不息。
提葫芦,沽美酒,风为宾,树为友。山花缭乱目前开,劝尔今朝千万寿。
不如归去,春山云暮。万木兮参天,蜀天兮何处。人言有翼可归飞,安用空啼向高树。
早春
天街小雨润如酥,草色遥看近却无。最是一年春好处,绝胜烟柳满皇都。
胡苕溪《渔隐丛话》云:“退之《早春》诗与苏东坡《初冬》诗意同而辞殊,皆曲尽其妙者也。”
[附]东坡初冬诗
荷尽已无擎雨盖,菊残犹有傲霜枝。一年好景君须记,正是橙黄橘绿时。
方桥
非阁复非船,可居兼可过。君欲问方桥,方桥如此作。作,音佐。
《蔡宽夫诗话》云:“诗人用字,有乘语意到处,辄从其方言为之者,亦自一体,但不可以为常耳。吴人以‘作’为‘佐’音,退之用此语也。如淮楚之间,以‘十’为忱音,故白乐天有云:‘绿浪东西南北水,红栏三百六十桥。’“十”字作“忱”音。不知当时所呼通尔,或是姑为戏也。又如呼孺为囝,音“蹇”。呼父为郎罢,此闽人语音也。顾况作《补亡训传十三章》,其《哀闽》之词曰:‘囝别郎罢,心摧血下。’况善谐谑,故特取其方言为戏。至今观者,为之发笑。然五方之音各不同,自古文字,曷尝不随用之?楚人发语之辞曰‘羌’,曰‘蹇’,平语之辞曰‘些’。一经屈、宋采用,后世遂为佳句。但世俗常情,不能无贵远鄙近耳。今毗陵人平语皆曰‘钟’,京口人曰‘兜’,淮南人曰‘坞’,犹楚人之曰‘些’也。尝有士人学为骚词,皆用此三语,闻者无不拊掌。”
胡苕溪云:“老杜诗,有‘主人送客无所作,音“佐”。行酒赋诗殊未央’之句,则老杜固已先用此方言矣。”
和裴晋公
旗穿晓日云霞杂,山倚秋空剑戟明。敢请相公平贼后,暂携诸史上峥嵘。
《蔡宽夫诗话》云:“此退之《和裴晋公征淮西时过女几山诗》也,而晋公之诗世无传者,惟《白乐天集》中载其一联云:‘待平贼垒报天子,莫指仙山示老夫。’方其时,意气自信不疑如此,岂容令狐楚辈沮挠乎?”
听颖师弹琴
昵昵儿女语,恩怨相尔汝。划然变轩昂,勇士赴敌场。浮云柳絮无根蒂,天地阔远随飞扬。喧啾百鸟群,忽见孤凤凰。跻攀分寸不可上,失势一落千丈强。嗟予有两耳,未省听丝簧。自闻颖师弹,起坐在一床。推手遽止之,湿衣泪滂滂。颖乎尔诚能,无以冰炭置我肠。
《西清诗话》云:“三吴僧义海以琴名世,六一居士尝问东坡:‘琴诗孰优?’东坡答以退之《听颖师琴》。公曰:‘此只是听琵琶耳。’或以问海,海曰:‘欧阳公一代英伟,然斯言误矣。“昵昵儿女语,恩怨相尔汝。”言轻柔细屑,真情出见也。“划然变轩昂,勇士赴敌场。”言精神余溢,竦观听也。“浮云柳絮无根蒂,天地阔远随飞扬。”言纵横变态,浩乎不失自然也。“喧啾百鸟群,忽见孤凤凰。”又见脱颖孤绝,不同流俗下俚声也。“跻攀分寸不可上,失势一落千丈强。”言起伏抑扬,不主故常也。皆指下丝声妙处,惟琴为然。琵琶格上声,乌能尔邪?退之深得其趣,未易讥评。’东坡后有《听惟贤琴》诗,亦佳作也。”
[附]东坡听惟贤师琴诗
大弦春温和且平,小弦廉折亮以清。平生未识宫与角,但闻牛鸣盎中雉登木。门前剥啄谁叩门,山僧未闲君勿嗔。归家且觅千斛水,净洗从来筝笛耳。
东坡云:“欧阳公尝问仆:‘琴诗何者最佳?’仆以退之《听颖师琴》答之。公言:‘此诗固奇丽,然自是听琵琶诗,非琴诗也。’余退而作《杭僧惟贤诗》,诗成,欲寄公,而公薨,至今以为恨。”
吴僧义海云:“东坡《听惟贤》诗,词气倒山倾海,然未知琴。‘春温和且平’,‘廉折亮以清’,丝声皆然,何独琴也?又特言大、小弦声,不及指下之韵。‘牛鸣盎中雉登木’,概言宫角耳。八音宫角皆然,岂独丝也?”闻者以海为知言。
答张功曹署
山净江空水见沙,哀猿啼处两三家。筼筜竞长纤纤笋,踯躅初开艳艳花。未报恩波知死所,莫令炎瘴送生涯。吟君诗罢看双鬓,陡觉霜毛一半加。
胡苕溪云:“《昌黎集》中《酬赠张十一功曹署》诗颇多,而署诗绝不见。惟《韩子年谱》载其一篇,今附于左。”
[附]张功曹诗
九疑峰畔一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