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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08-泉翁大全集-明-湛若水-第505页

问:「子曰:『中庸其至矣乎!民鲜能久矣。』又曰:『中庸不可能。』何谓鲜能与不可能?」先生曰:「中庸能字,此子思闻孔子之言,不审孔子未尝云能,在论语止曰『民鲜久矣』,无能字。如子曰『中庸不可能也』,此能是用意矣,道无所能,有能即非道。」
孔子曰:「君子之道四,我无能焉。」岂不言能乎?道无所能,何以又言不学而能?以能用意为非道,真禅学也。
孔子曰:「道不远人,人之为道而远人,不可以为道。」至哉圣言!破万世学者心术之蔽,可谓切中。人心即道,学者自以为远。易曰:「百姓日用而不知。」惟其不知,故人以道为远,则求道于心外,不免于有所为。道在我而求诸彼,道不俟于为而求诸为,夫是以愈求愈远,愈为愈远,万世之学者,其蔽一也。舜曰「道心」,明心即道。易曰「日用」,奚俟复求?弃心而之外,弃道而入意,意虑纷然,有作有为,而益昏益妄矣。至于昏妄,是谓百姓日用而不知,是终日怀玉而告人以贫,终日饮食而自谓饥渴也。至近而自以为远,自有而自不认其有。夫其所以不自知者,昏也;所以昏者,动乎意也。如水焉,挠之斯浊矣,不动乎意,则本清、本明之性自不昏矣,变化云为,如四时之错行而自不乱矣。心无质体,无限量,而天地范围其中,万物发育其中矣。此无俟乎辨析而知之如此也,自觉自信,匪思匪为。孔子深惜夫中庸平易之道,人皆有之,因其为之,是以远之,复戒之曰「人不可以为道」,深知大患在乎为道,而已执柯伐柯,近矣;睨而视之犹以为远者,终于二物也。为道如伐柯,终不近道,然而旧习难于遽消,有过不可不改,则亦不为而已乎?故孔子于是又曰:「改而止。」有过则改,如有病则加之药,病去则药可止,人欲已尽,则用力可止。
转了为道而远,以附会其无为之说,老氏之宗指。
孟子言舜、傅说、胶鬲困于心,衡于虑,而后作。此止说孟子之学,而非所谓言舜之精一之学,非传说厥德修罔觉之旨也。
圣贤之学同条共贯,都在天理上用功。其生知安行,学知利行,困知勉行,一也。精一与德,不过此心此性尔,岂有二哉!慈湖专取罔觉二字以附己意,禅者多开口便言精一,而不知舜言惟精一,是知行功夫。
孟子又曰:「其为气也,配义与道。」道即义,不可言「与」,气即道,亦不可言「配」。孟子谓游圣人之门者难为言,岂有自觉其言之未能无疵乎?
言气即道,便不是。气得其中正,发于事物,即道、即义,非二物也。配者合一之名,非以二物相配也,在心为道,在事为义,非二物也。言非疵也。
孟子曰:「养心莫善于寡欲,虽有不存焉者寡矣。」且心非有体之物也,有体则有所,有所则可以言存。心本无体,无体则何所存焉,非其真者也。人心即道,喜怒哀乐,神用出入,初无体之可执,至虚至明,如水如鉴,寂然而变化,万象尽在其中,无毫发差也。彼昏迷妄肆,颠倒万状,而其寂然无体之道心自若也,道心自若而自昏自妄也,一日自觉而后自信吾日用未始不神灵也,未始动摇也。不觉其未始动摇者,而惟执其或存或不存者,是弃真而取伪也,此不可不明辩。
成性存存之说何谓乎!
孟子谓:「志至焉,气次焉,持其志无暴其气。」配义与道与存心养性之说同,孔子未尝有此论,唯曰:「忠信笃敬,参前倚衡。」未尝分裂本末,未尝循殊名而失一贯之实也。
浑然粲然本同一体,何尝有异?慈湖盖未知道。
孔子言:「志气塞乎天地。」志气亦天下之常言,未尝专指言气也,而孟子则专言乎气矣。孔子言塞乎天地,不言曩小而今大。孟子曰:「我善养吾浩然之气,养而无害,则塞乎天地之间。」则言曩小而今大。曩小而今大者意也,气之实,未尝曩小而今大也。孔子曰:「春秋冬夏,风雨霜露,无非教也,神气风霆,风霆流形,庶物露生,无非教也。」或曰天地,或曰神气,或曰气志,或曰人物,一物也,一物而殊称也。
孟子即气言道,发千古未发之蕴。以曩小今大为意,则自可欲之善以至美大圣神者皆意矣,扩充四端以保四海皆意矣。非谓曩小而今大也,本大也,而人自小之,今养之复其本体尔。余见前辩。
老子曰:「致虚极,守静笃,万物并作,吾以观其复。夫物芸芸,各归其根,归根曰静。」老子之于道,殆入焉而未大通者也。动即静,静即动,动静未始不一贯,何以致守为?何以复归为?
孔门得其门入者寡矣。老子正与圣人门路背驰,何谓殆入焉者乎?何其择之不精也。
老子曰:「视之不见名曰夷,听之不闻名曰希,搏之不得名曰微,此三者不可致语,复混而为一。其上不皦,其下不昧,绳绳不可名,复归于无物。」曰混曰复归,疵病大露。混而为一,不知其本一也复归于无物,不知虚实之本一也。
已与圣人大本不同,何谓疵病大露乎!
列子曰:「天地无全功,圣人无全能,万物无全用。」列子虽能御风行,乃清虚之功,其于道则未也。物物皆全,心心皆全,列子知异而不知同,不知一以贯之之妙。
同异一体,不知同亦不知异,又岂知一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