仆在,娼移船就仆,密问生之年里性行,及其家族生计,以及妻之怒悍,子之多寡极悉,仆一一语之,乃去。生还,仆以告,生亦不为意。
明日晚,娼视生在舟,使优邀之饮,又潜告生曰:“君但言延我入舟则可,我欲有言于君耳。”生从之。娼入生舟,饮间戚戚无欢容,生数殷勤之,亦漫不领,倩其歌,亦不肯。俄去眠榻上,生曰:“小娘子既辱临近,何不开意为欢乎?”娼曰:“我自不耐烦,君勿缠殢也。”生有新衫在榻,娼取碎裂之,生亦无愠容,惟心念风尘骄贱,不足介意。酒罢就寝,中夜问之,娼顾旁舟无觉者,乃低语生曰:“我有冤,欲图之人,久不获。日者察君久,似见君有心人,故辄自求近。凡君身家事,我固悉知矣,独不见君性度,适裂衫,乃试君度耳。我用意精如此,不知君有此力量否?若果能担负,则我事乃济而君亦不为无益矣。” 生曰:“吾颇负义侠,岂不能庇一妇女乎?”娼潸然曰:“我非娼,淮安蔡指挥女也。吾父以公错调湖广之襄阳卫,挈家以行。舟人王贼,乘父醉挤之江,并母死焉,僮婢悉尽,以我色独留,犯之,呼为妻。吾父赀素丰,贼厚载欲商于他。不几日复为盗劫,吾与贼仅免,吾家赀乃罄焉。贼欲归,以有我不可,进退维谷,遂以余赀买小舟,使我学歌舞,为京娼而来此。君能复吾仇于官,我终身事君为妾侍耳!”因出父文牍示生,生慷慨许诺。
翼日,优来曰:“二姐未起乎?”生大骂曰:“贼不知死所,尚觅二姐乎?”优知事泄,随生语自投于水。生遂持娼归家,娼卒老焉。
蒋霆,余杭人,素佻浪,与二客同贾江南。返经诸暨村中,行渐暮,不逢居人,迤逦微雨作,三人疾步而前。俄林间有一庄宅,三人大幸,立门下,双扉一阖,一半扃。霆遽推门,二人止之。霆曰:“何伤乎?此吾妇翁家。”二人又止之。既久,雨甚,门启,主人出,乃庞眉翁也。揖客人入,且曰:“适闻有云云者,谁邪?”霆面发赤,二客不敢对。翁曰:“二君请入少周旋,此郎既云尔,乃吾子行,非宾友之礼,可伺于外。”语既,径肃二人入,户复阖。二客登堂暄凉后,翁又曰:“途道间无状如此,岂周身之道乎?”二客敬谢,翁不之顾。少顷,进酒食,竟不要霆,二客又不敢请。
霆栖栖独倚雨檐,良不堪也,然又不可独去。迫夜,雨止,月出笼明,霆闻内稍寂,似已寝,去住未决,忽闻门内附槛小语云:“姑勿去。”霆以为客语,漫应之。少选,又小语云:“有少物将出,可取之。”霆又唯唯,念必二君耳,既安享啖釂,又攘其贿乎?然而姑伺之。须臾,墙上投物出,视之,二襆也,中实以女饰、饮器、黄白钱布。霆急负而趋,少远其门。又久之,闻墙上踰出二人,霆谓客耳,不复近,先行数十步,踰者遥尾之。霆又念二士及,当均贿焉,乃止,启检黄金重货别裹之,援襆以行,尾者亦不敢近。冥行半夜,不相觌。将黎明,二人乃疾逐之。及,霆视之二女子也,睨霆,亦皆惊,欲退。霆劫持之,曰:“何去乎?急从吾行,不然鸣于尔家。”女不敢言,即从之,霆挽之偕逝矣。天明,入一馆,密扣之,女曰:“我主公女也,幼许嫁某,今其人瞽矣,我不愿归。尝属意于一姻家郎,期今夕窃负而逃,我伺之不至。忽闻父入内喧言门前客妄言云尔,我料为私郎的矣,急收并少赀货,引此青衣为伴,掷襆踰垣以从郎,虑为人觉,故不近。今业如此,则且奈何哉?然而既两失之,即应终附君耳,余固不容计矣。”霆欣然,不待二友,径携之还家,绐家人以娶之途。妇入门甚贤能,为霆生一子。
已而,思其父母不置,谓霆曰:“始吾不欲从瞽夫,故冒礼颠沛至此,今则思亲不能一刻忘,殆病矣,奈何?然父母爱我甚,脱使之知,当亦不加谴,君决图之。”霆因谋于一友,其人报当为君效委曲。乃至翁所,为商人贸易者,事竟,翁款客,纵谭客邑中事,客言:“二三年前余杭有一商而归,道里间以片言得一妇,仙邑人也,翁宁知之乎?”翁曰:“知其姓邪?”曰:“闻之陶氏也。”翁矍然曰:“得非吾女乎?”客复说其名岁容貌了悉。翁曰:“真吾女矣。”客曰:“欲见之与?”翁曰:“固也。”翁妻王媪屏后奔出,哭告客:“吾夫妇生只此女,自失之,殆无以为生,客诚能见吾女,倾半产谢客耳。”客曰:“翁媪固欲见乃女,得无难若婿乎?”翁曰:“苟见之,庆幸不遑,尚可忤情为?” 客曰:“然则请丈人偕行矣。”翁与俱去。既相见,相持大恸,载之以归,母女哭绝,分此生无复闻形迹,谁复知有今日哉!婿叩头谢罪,共述往语,翁曰:“天使子为此言,真前定也,何咎之有?”遂大召族里宴会成礼,厚赀遣归之,复礼客为媒,遗贶甚伙云,事在成化间。
碧落碑凡数书载之,咸以为不得事实。吾子衍学古编曰:“按碑云:‘有唐五十三祀,龙集敦牂。’(“龙集敦牂”,金石录补卷二一作“岁集敦牂”。)自高祖武德元年戊寅至高宗咸亨元年庚午,为五十三年,敦牂,午也。自庚午至懿宗咸通十一年庚寅,计二百一年。旧云韩王元嘉之子训为母房氏立此碑。按元嘉乃高祖子,然则碑刻于咸亨元年庚午,而释文刻于二百年后乎?世传李阳冰卧看三日,阳冰与李、杜同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