皆逃,二无踪,一匿宁波府某县吴三少爷家,索还不肯。控至宁波府,太守断归予。结案后,吴仍恃势不遵断。适马巡边至此,予拦舆具控,马不惟掷状不受,且痛骂予无耻。予愈恨,愈欲杀之。在浙无隙,志莫副,今副矣。死所乐,可速戮,无多言。』遂不再问。”
据此二供定案,将出奏矣,而端愍之弟某曰:“杀降则枉国法,掷状则不理民情,二事叙入,非独无谥法,无恤典,且恐生前官阶难保不削去,求改言张本贼党,予兄临阵,杀其头目过多,今为逆首报仇,如何?”张公曰:“姑徇君请,但供词则一字不可易,留以昭信后人也。”
予又闻端愍被刺时,一妾闻而自经,须臾有人买榇入,人多凝为张妻,说者又谓官亲某病故,非妾死,竟无从辨其虚实。
复闻丁日昌与端愍有隙,当日私议,咸谓张之行刺,必其所主使。颇有以言引张扳丁者,张但大笑不止。此事出人臆度,遂成疑案。
及戮张时,肉片片剐下,剐至千馀刀,肉尽骨露,气始绝。自来杀人,无此惨者,而张怡然受之,至死无一声呼痛,观者咸啧啧,谓刑百加而不惊,肤寸割而不变。具此强毅坚忍,使作大将、统大军,更有何贼之不可办?惜乎其为刺客也!
*曾文正知人
曾文正善知人,一见能卜其终身。任两江总督,有浙江陈兰彬,广东刘锡鸿俱富文藻,下笔千言,善谈天下事,负重名。人荐至幕中,接见后,文正告人曰:“刘生满脸不平之气,恐不保令终。陈生稍沉实,官可至三四品,然无大作用。”
既郭嵩焘奉命出使外洋,素重刘,奏请为副使。初同行,情甚浃洽,历数程,意见渐不合,议论渐牴牾。至外洋,未半载,刘寄书政府曰:“郭挈一妾去,洋酋尝接往其家,与之乱,辱国实甚。”而郭寄书政府,则谓刘见洋人一表,非近时物,窃之归。洋人发觉,怒言中国使臣乃作贼者,幸予搜出送还,以言语掩饰无事。不料卑贱如此,甚悔前荐谬妄……政府得二书,谓孰真孰伪不可知,但天朝使臣,互相污蔑,实贻笑外洋。奏撤刘归。自是不设副使。刘恨甚,谓出李合肥意,即拟一疏,列合肥十大可杀罪,使同乡御史上之。疏留中不发,在京不得志,动辄如刘四骂人。同乡畏其狂悖,皆远之。未几,资斧告绝,典质俱空。拟请同乡酒,求资助,无一人赴席。于是穷蹙无路,愤郁成疾卒。或曰吞洋烟死。
陈官至副都御史,遇事思救正,不肯随俗浮沉。然志端而气不勇,卒亦依违其间。未几,因事降职,告病归。
观文正之决二人,真如龟卜数计,然其衡鉴之精,尚不止此。在军命将,谓某可为营官,某可为大帅;某福薄,当以死难著;某福厚,当以功名终。皆一一验。
尤奇者,其同县蒋果敏,年十九,自称文童求见,实则半部《论语》尚未读毕,兼容貌陋劣,言语浮躁,性情粗暴,举动乖张,万非智深勇沉、长于韬略之人。文正独器重之,以俗语告左右曰:“毋轻视此后生。将来可坐湘乡县一把交椅。”后果帅师讨贼,所向无前,贼望风遁,功冠诸将,名闻天下,官至巡抚终。
*胡雪崖
杭州胡雪崖,初以无业游民在某钱铺供杂役。候补道王某,有银十万两,存此铺生息,无事辄至。与主人闲谈,见胡殷勤沉实,数年如一日,阴志之。值贼将犯临安,满城逃空。店主还王银,王谓胡可倚托,使代安放,约乱平还。
胡念干戈满地,怀此重资,适为杀身之媒。探知衢州一府,谷价甚贱,尽数买谷二十万石,各存其地。省垣既破,左侯进大军,图收复。至衙州乏粮,兵士欲哗。胡闻之,罄所买谷以献。营中欢声如雷,军威大振。左侯叹胡为一时豪杰,重用之。粮台归其总理。克服浙省后,钱粮军饷出入,悉胡主之。而贼所遗金帛,军将大小瓜分,有得十数万、数万、数千、数百、数十不等,均知胡忠诚可倚,公记一簿,交其收领,用则来取。胡于是提数百万无息之银贸易。凡名市镇,俱设有大肆,多钱善贾,岁获利数倍。不数年,家资逾千万,富甲天下。
夷人惟利是视,见而艳羡,推为中国第一人。沈文肃剿台北生番,缺饷,奏借英商银六百万,归海关扣还。英谓券中必得胡某画押方可。其见重于外洋如此。
自各口通商后,利之操纵尽归外洋。中国所产茶、丝为二大宗。当茶出时,众夷来买,商定而后答价,丝毫不能增。倘居奇不卖,欲昂其值以俟,则逾七日减十之一,再逾七日减十之二,又逾七日减十之三。俟愈久,价愈减。华商不齐一,遂为所挟,不得不卖。而夷人阴狠幻诈之心尤有甚焉者。茶有头、二、三春,近日茶商多逡巡不前,夷见头春茶至者少,则故倍其值以买之。人闻得利,遂争往。及二春至者,多则价骤贱。如值银一百两,仅出银五、六十两,非令大亏其本而去不休。如是而三春至者必少,则又就最后者五六人,数倍其利以欣之,以诱华商未死之心,庶明年人方踊跃来办。
总之,沾润者不过数千两、数百两,且其人有数。而折短者辄数万两、数千两,且其人甚多。盖彼心齐—,制华商盈缩之命。华商遂如鸟在笼中,闭放由人,不能自主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