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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22-春明梦录-清-何刚德-第7页

,吾不欲言之矣。李文正当国,虽不免有偏执之议,而风裁端整,视事谆恳。余时到部未久,即颇蒙其青睐。张文达名士风流,颇有不羁之概,然其久历封疆,饶有识解。中东之役,渠正管部,余于私宅画诺之余,谈论时局,颇多感叹,盖知其不得志然也。老成典型,至今有余恋焉。
鹿文端丙午时,与瞿、徐同直枢廷。三者之中,以文端为最无权,两耳重听,人不免以伴食视之。其实文端由牧令起家,煞有经验。余候简在京,约三个月,时往谒之。门庭冷落,余每到辄纵谈不倦。尝太息谓余曰:“中国百姓太愚,中间这一般人又太刁,如何得了!”余归而告人曰:“大家笑鹿中堂,虽做过外官,其实外官之事,亦不甚了了。今观其所言,何等了了!”盖当时风气日非,虽有老成人,亦供人狎侮而已。
翁文恭美须髯,风采奕奕,忠君体国,尤喜汲引人才。甲午主战,丧师辱国,无可讳言,然其时圣眷犹未衰也。恭邸复出,深资倚任,亦谓英雄不以成败论耳,爆直逾四年,戊戌四月罢免。八月政变,刚相谓其曾经面保党人,褫职交地方官严加管束。是严谴只因面保党人,被人谗毁。况所谓政变者,不过出诸一人之口,变究未成;群儿作戏,虽变亦何能通?文恭即未去位,岂肯与闻其事耶。至谓两宫之间,不善调护,不无离间嫌疑。然文恭身为师傅,处难处之地,尽有难言之隐,亦即有可原之心。文恭于宣统时,明诏开复,追予谥法。今者国事已矣,此等莫须有之言,正不必剖辩是非,徒乱人意也。
余于翁文恭之侄孙夫廉访(斌孙)为同年,然于私宅未尝一谒。且文恭于余在京时,从未到过吏部,亦并无堂属之谊。一日因查办仓案,堂司各官群集仓署,文恭独于稠人中,趋而与余言,甚致殷勤之意。余得京察记名后,逾年未简放。文恭屡言之于恭邸而未得,当缘简放官缺,虽由军机大臣公同进单,而拟放何人,须由领衔之亲王开口,他人不能预也。有一日,建昌府缺出,文恭在毓庆宫先奏。德宗谓:“今日建昌府缺,请简某人。”故召见。军机进单时,不待恭邸开口,便由御笔圈定。余谢恩后往谒,文恭具道抱屈之意。余曰:“此皇上天恩也,何敢不感激!”文恭悚然致敬。后因徐忠愍与人私言当日原委,余始知文恭汲引之力,固煞费苦心也。
徐忠愍为吏部侍郎时兼军机,于部务却稍可主持。人极通达,与余最相得。余当时颇露圭角,徐告人曰:“是不可干以私者也。”甲午战后,余颇急乞外,而徐以班次在后,爱莫能助,时常道歉,其情固甚可感也。余出京后,渠于丁酉出军机。拳匪之役,与许侍郎(景澄)、袁京卿(昶)同罹于难。和议成后,始行昭雪,追予谥法,浙人目为三忠。无妄之灾,不能五天道,宁论之慨也。
王文勤人极圆通,人以琉璃球目之;然其扬历中外,老成持重。任吏部侍郎时,判事敏决,满腹精神。庚子拳乱,渠适在军机,以白发老臣一人,相从西幸,备极贤劳。余丙午到京,见其老态龙钟,视乙未在天津节署见时,风采顿减,然忧国之意,溢于词色。且对余言:“大家皆抱怨老太太(指孝钦言)。汝须防老太太一旦升天,则大事更不可问。”言下盖别有感慨也。
余到京时,初未识荣文忠。文忠为昆师母之从兄,风度翩翩,饶有才干。光绪初元,任工部尚书。步军统领,当时已铮铮有声,嗣因事镌职。有一日,在宝师处听剧,与之同席而坐。钟杰人同年以闽语问余曰:“这一个山查是否续燕甫?”(两淮运使续昌)余曰:“不是。续燕甫我见过。”荣文忠亦用闽语答曰:“汝们说福州话,我们亦会说福州话。”杰人乃问其贵姓台甫,渠以荣禄号仲华对。余知不妙,遂移往他坐。后数日,昆师告余曰:“荣仲华告我,汝与杰人以福州话唐突他。”余曰:“杰人问这个山查是否续燕甫。山查者,闽人指红顶言也,并非谐谑。”师闻之大笑。后在师处屡相见,渐渐往来。嗣文忠起复,任西安将军,回京尚以口外羔皮桶见赠。盖以“山查”二字,遂订交情。其实文忠之先人为闽副将,后以总兵殉粤匪之难。时文忠尚幼,寄读于饶提督(廷选)家,即林赞老之岳也,故于闽人感情加厚。余出京后,以雪泥之隔,并不与之通信。戊戌政变,文忠以直督入军机,从容弭变,保全实多。拳乱西行,趋赴行在,维持大计,煞费苦心,朝局赖以底定,厥功伟焉。丙午到京,惜不复见,为之怆然。
昆师性耿介而好臧否人物,尝谓余曰:“福箴庭(锟大学士)岂有此理,昨日在朝房,竟骂人曰麻烦(麻烦即累赘之意,京城土语)。似此伧夫口吻,如何做得中堂。”余闻之悚然。盖当时朝纲整肃,京官体制固一毫不苟也。又尝讥恩中堂(承)曰:“汝看恩中堂,凡事都说是照例。他做中堂,本是照例;即其面目,亦是照例。”盖嘲其方面,田田庸庸,得厚福也。细思之,不觉失笑。
满员以笔帖式为正途,其由科甲出身者甚少。部院堂官,不尽皆科甲人员,其中人才之杰出,亦有可指者,前所云荣文忠即其一也。又有吏部广少彭尚书(寿)事理通达,风裁峻整。其兼任内务府大臣也,每见其入宫门时,群阉严惮,不敢正视。在部时,与余亦甚相得,惜相处不久,旋薨于位。及今思之,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