顿渐,然实有是理。)阳明是就自家得力处说,朱子却还他《大学》元来文义,论功夫造诣是同,论诠释经旨却是朱子较密。上来约简旧说,是要学者先明穷理致知为何事,非于先儒妄生异同,心存取舍,亦非欲为调停之说也。
此意既明,学者须知格物即是穷理,只为从来学者,都被一个“物”字所碍,错认物为外,因而再误,复认理为外。今明心外无物,事外无理,事虽万殊,不离一心。(佛氏亦言:“当知法界性,一切唯心造。”“心生法生,心灭法灭”。“万行不离一心,一心不违万行”。所言法者,即事物异名。)一心贯万事,即一心具众理。即事即理,即理即心。心外无理,亦即心外无事。理事双融,一心所摄,然后知散之则为万殊,约之唯是一理。所言穷者,究极之谓。究极此理,周匝圆满,更无欠阙,更无渗漏,不滞一偏一曲,如是方名穷理。致者,竭尽之称。如“事父母能谒其力,事君能致其身”,《孝经》言“养则致其欢,丧则致其哀”之致。知是知此理唯是自觉自证境界,拈似人不得,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。一切名言诠表,只是勉强描模一个体段,到得此理显现之时,始名为知。一现一切现,鸢飞鱼跃,上下与天地同流,左右逢源,触处无碍,所谓头头是道,法法全彰,如是方名致知,所谓知之至也。清凉观答唐顺宗心要云:语证则不可示人,说理则非证不了。证者方是真知,证后所说之理方是实理。不然只是揣量卜度,妄生分别,如盲人摸象,各说一端,似则似,是则不是。在佛氏谓之情识思量境界,谓之遍计执,全体是妄;在儒家谓之私智穿凿,谓之不诚。故穷理工夫入手处,只能依他古来已证之人所说一一反之,自心子细体究,随事察识,不等闲放过。如人学射,久久方中。到得一旦豁然贯通,表里洞然,不留余惑,所谓直到不疑之地,方可名为致知也。《大学》只此一关最为难透,到得知至以后,意诚心正身修,乃是发悟。以后保任长养之事,譬如顺水行船,便易为力。故象山曰:“向上事益简易不费力。但穷理工夫直是费力,不是吃紧用力一番,不能致知。”朱子所谓“唯于理有未穷,故其知有不尽”,此系诚言,不容妄生疑虑。
孟子曰:“尽其心者,知其性也。知[其]性则知天矣。”朱子集注曰:“心者,人之神明,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。性则心之所具之理,而天又理之所从以出者也。人有是心,莫非全体,然不穷理,则有所蔽,而无以尽乎此心之量。故能极其心之全体而无不尽者,必其能穷夫理而无不知者也。既知其理,则其所从出,亦不外是矣。以《大学》之序言之,知性则物格之谓,尽心则知至之谓也。”《易·系辞》“穷理尽性以至于命”,“穷理”即当孟子所谓“知性”,“尽性”即当孟子所谓“尽心”,“至命”即当孟子所谓“知天”。天也,命也,心也,性也,皆一理也。就其普遍言之,谓之天;就其禀赋言之,谓之命;就其体用之全言之,谓之心;就其纯乎理者言之,谓之性;就其自然而有分理言之,谓之理;就其知性,知性即是尽心,尽心即是致知,知天即是至命。程子曰:“理穷则性尽,性尽则至命。”不是穷理了再去尽性,尽性了再至于命,只是一事,非有三也。《大学》说“致知在格物”,不是说欲致其知者,先格其物。故今明穷理为致知之要者,须知合下用力,理穷得一分,即知致得一分。在佛氏谓之分证,到得知至即满证也。《中庸》曰:“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,能尽其性,则能尽人之性;能尽人之性,则能尽物之性;能尽物之性,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;可以赞天地之化育,则可以与天地参矣。”朱子章句曰:“尽其性者,德无不实,故无人欲之私,而天命之在我者,察之由之,巨细精粗,无毫发之不尽也。人物之性,亦我之性,但以所赋形气不同而有异耳。能尽之者,谓知之无不明而处之无不当也。”此是一尽一切尽,其间更无先后。肇公(肇公:东晋高僧释肇(亦作僧肇),擅长般若学,著有《肇论》。京兆长安(今西安)人,俗姓张。)曰:“会天地万物为自己者,其唯圣人乎?”圣人无己,靡所不己,是故成己即所以成物,成物乃所以成己。“成己,仁也。成物,智也。性之德也,合外内之道也”。此是一成一切成,其间更无分别。“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。能近取譬,可谓仁之方”。良以物我无间,人己是同,于中不得安立人见我见。契此理者,是谓正理,是谓正知;反是则非正理,为不正知。此是知之根本。曾子闻“一贯”之旨,直下承当,及门人问,只道个“夫子之道,忠恕而已矣”。尽己之谓忠,推己之谓恕,此事学者合下可以用力。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,推己之事也。“行有不得,反求诸己”,尽己之事也。此亦是澈上澈下语。到得一理浑然,泛应曲当,亦只是个“忠恕”,别无他道。学者须于此信得亲切,行得真实,方可以言穷理,方可以言致和。更须知理是同具之理,无可独得;知是本分之知,不假他求。故象山曰:“宇宙内事,即吾性分内事;吾性分内事,即宇宙内事。”此亦知至之言。今时学者每以某种事物为研究之对象,好言“解决问题”、“探求真理”,未尝不用思力,然不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