始也者,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。其言自妙,此書又分作四箇名字,亦只是莊子之意。形總言也,質隨物之質也,氣生形者,未見氣者無極而有極也。《莊子》曰:氣雜於芒忽之間而有形。此又就氣上添一層。此易字莫作儒書易字看,易即變也,變即化也,太易即大造化也。形為始,質為素,今之工匠家所謂胎素,即此素字。
氣形質具而未相離,故曰渾淪。渾淪者,言萬物相渾淪而未相離也。視之不見,聽之不聞,循之不得,故曰易也。易無形埒,易變而為一,一變而為七,七變而為九。九變者,究也,乃復變而為一。一者,形變之始也。
上面既說四箇太字,就此又把形氣質總之。此不特言理之妙,亦是作文機軸。文章無此機軸,則不見斡旋之妙。氣形質具而未相離,只是未見氣之始。於未見氣之始,則但見其渾渾淪淪。然萬物相渾淪,總三才而言之,不比他處說萬物字也。循者,求也。氣既未見,則何所視?何所聽?何所求?故易者,即太易也。即此一句而觀,則知形氣質具而下只是發明太易兩字。無形埒者,言無形迹也。變而為一者,氣變而後有太極也。有太極而後有陰陽五行,故曰一變而為七,陰陽二,與五行共為七也。少陰老陰之數八與六,少陽老陽之數七與九,此所謂九者,即乾數之極也。或以七言少陽,九言老陽,則非此書之意。九者復變而為一,蓋言物極則變也,有必歸於無也。無能生有,故曰:一者,形變之始。究極也。
清輕者上為天,濁重者下為地,沖氣和者為人;故天地含精,萬物化生。
陽氣輕清而上為天,陰氣濁重而下為地,陰陽之氣和合而為人。沖亦和也,天地之生物亦是合陰陽之精,而後化化生生也。故曰:獨陰不生,獨陽不成。
子列子曰:天地無全功,聖人無全能,萬物無全用。故天職生覆,地職形載,聖職教化,物職所宜。然則天有所短,地有所長,聖有所否,物有所通。何則?生覆者不能形載,形載者不能教化,教化者不能違所宜,宜定者不出所位。故天地之道,非陰則陽;聖人之教,非仁則義;萬物之宜,非柔則剛。此皆隨所宜而不能出所位者也。
此一段十分正當之論,其大意只謂雖天地亦不能盡造化之用,而况人物乎?天能生物能覆物,地能成形能載物,各有所能,是無全功矣。聖居天地之間而職教化之事,隨萬物之所宜而各職其職。聖有所否,物有所通,言聖人或有所不能而物能之者,教化不能違所宜。如忠質文之隨時,九德之隨其性,皆是不能違所宜也。物之所宜,各有一定,如曲者不可以為直,小者不可以為大,鹹者不可以為酸,凉者不可以為熱,是不出其所位也。陰陽、剛柔、仁義,《易大傳》分作天地人說,此又分作天地聖人萬物說,亦自有理。
故有生者,有生生者;有形者,有形形者;有聲者,有聲聲者;有色者,有色色者;有味者,有味味者。生之所生者死矣,而生生者未嘗終;形之所形者實矣,而形形者未嘗有;聲之所聲者聞矣,而聲聲者未嘗發;色之所色者彰矣,而色色者未嘗顯;味之所味者嘗矣,而味味者未嘗呈。皆無為之職也。
有生、有形、有聲,有色,有味,指天地間萬物而言也。生生、形形、聲聲、色色、味味,造化也,職主也,無為造化也。不生者生其所生,無形者形其所形,以至色其所色,聲其所聲,味其所味,皆造化之所職。如此下得來,又自奇特。
能陰能陽,能柔能剛,能短能長,能圓能方,能生能死,能暑能凉,能浮能沈,能宮能商,能出能沒,能玄能黃,能甘能苦,能羶能香。無知也,無能也,而無不知也,而無不能也。
二十四箇能字,只是造物兩字。造化之妙,雖若無知無能,而無所不知,無所不能。此段又好。
子列子適衛,食於道,從者見百歲髑髏。攓蓬而指,顧謂弟子百豐曰:唯予與彼知而未嘗生未嘗死也。此過養乎?過歡乎?種有幾:若鼃為鶉,得水為壁,得水土之繼,則為鼃蠙之衣。生於陵屯,則為陵舄。陵舄得鬱栖,則為烏足。烏足之根為蠐螬,其葉為胡蝶。胡蝶胥也,化而為蟲,生竈下,其狀若脫,其名曰鳥句掇。鳥句掇千日,化而為鳥,其名曰乾餘骨。乾餘骨之沫為斯彌。斯彌為食醯頤輅。食醯頤輅生乎食醯黃軦,食醯黃軦生乎九猷。九猷生乎瞀芮,瞀芮生乎腐蠸。
此段與《莊子》同,但中間又添數語。食於道傍,見蓬草之中有此枯髑髏,而指之以語弟子。百豐,其名也。未嘗生,未嘗死,無生無死也。彼,指髑髏也,予則列子自謂也。過養過歡二句,《莊子》曰:若果養乎?予果歡乎?其語意甚深。此書去若予二字,以果為過,恐聲之訛也。若如此說,別謂此其死者生前自養過當乎?歡樂過當乎?理雖亦通,殊無意味。若如《莊子》之意,則曰:若果知人生之所以自養者乎?我果知死後寂滅之樂者乎?若指髑髏,予乃自謂也。生而飲食曰養,死以寂滅為樂,却如此倒說,乃是弄奇筆處。種有幾者,言天地之間物之生生,種各不同,却皆就至微,底說不是以小喻大。蓋言雖大無異於小也,便是無細無大無貴無賤之意。其意固止如此,而文字之妙絕出千古。整齊中不整齊,不整齊中整齊,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