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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-搔首问-清-王夫之-第2页

君何相苦乃尔?”不知少此一字,更无不是也。
稼轩、别山两先生殉难日,乃庚寅十一月十二日,桂林雨雪大作,雷电交集。秋冶先生于南宁为孙可望爪牙吴姓者挝坠水,薨数日,虎从水中负尸出岸上,肤发无损。天地何尝负人,人自负天地耳。赣州陈给谏泰来死难,其夫人流离,侨处西延峒,虑为游兵所扰,遣人求护持于别山先生。先生署榜其门曰:“忠臣烈妇之家,风雷不敢侵,而况人乎?”先生奋腕疾书时,余方在坐,见其目光射人如炬,自信以信天,果不诬也。
朝参官例给牙牌,出入掖门。别山先生为中舍,奉使宣谕诸王,辞朝日忘缴进,末复命而国变作。先生奉之中堂,朔望必于牌前行五拜礼乃出。先生自二十七日易服后,于公服外不衣寸帛,裹白网巾,以之殉难。
甲申、己酉二大变殉国者,《明季遗闻》十得其八九。粤东初陷,则陈宗伯子壮、张太史家玉为烈。其再陷也,文臣无一死者,唯南阳侯李元胤,粤西则瞿、张二公外朱总戎昱如,皆衣冠端坐以待刃。滇南之惨死于缅甸者,皆为缅夷诱杀耳,唯黔国公沐天波力战而死。黔中大帅皮熊,初姓罗,名联芳,与韩王固守水西,水西破,被执,诱之令降,熊十日不食。有见之者,端坐高谈古今成败、纲常大义,五六日尚声出金石,十日死。仅此二公而已。
刘念台先生人谱,用以破袁、黄功过格之妖妄。但提一“人”字,如何敢于此字外谋利害生死?如先生者,亦止求像一人模样耳。黄本猥下之鄙夫,所谓功者,俗髡村道士诱三家村人之猥说。如惜字纸固未尝不是,然成何等善,便欲以此责富贵之报于天,非欺天乎?先生所集,犹有未惬处。人之为人,原不可限量。善学先生者,_止一“人”字足矣。
夏缓公既殉难,其公子在义兵军中,年方十三,草檄数千言,诸名宿在军中者不能易一字。事败被执,守松江者以其弱龄英概,欲生之,叱曰:“汝童子,那能作此,必他人假汝名尔。”公子奋臂呼曰:“此实我作。我岂推委他人,向犬豕求活?如不信,可授我纸笔,更作一首。前作犹未尽数中国降附者之恶,当畅言之。”遂遇害。
前代之亡,皆以国无人而致败。惟本朝不然。数十年间,虽如杨、左、高、赵、二周、黄、魏、袁、李诸公,为奄党所摧折,而踵起者若刘念台、黄石斋、李懋明、范质公、倪鸿宝、文湛持、史道邻、姜居之、高硁斋诸先生,皆大僚也,使得行其志,当不仅如赵惟重、李伯纪之在建炎。而抑有如陈大樽、夏缓公、吴幼洪、杨机部,使参密勿,应可颉顽陆敬舆之于贞元。然而无救于亡者,自万历间沈一贯、顾天堎、汤宾尹一流,结宫禁宦寺,呼党招摇,士大夫贪昧者十九从之,内有张彝宪、曹化淳辈为之主持,诸君子才一运肘,即为所掣,唯一死谢国而已。
印雪浪为余言,昔官南驾部时,谢德州升以南冢宰敕召掌北铨,奉旨驰驿。雪浪炤勘合例给外不增匹马一夫。冢宰累重,屡求益,坚持不与。遂并勘合夫马发回,自雇以行。其北渡也,南畿官旅送江干,印独不往。冢宰顾笑曰:“印君何见怒之深也?”雪浪自揣必遇摧抑。已而谢入纶扉,印迁镇江守,与推官雷起剑忿争,张中丞四维左袒于雷,参印解任听勘,印因叩阙讼张。德州谓同官曰:“印守孤耿之士,我夙知之,张、雷诬罔耳。”票旨褫起剑,而张、印皆落职闲住。潜江刘云密任江北监司,闽中黄文焕为所部推官,恃才傲上吏。云密诉之朱漕督《大典》,被参落职。隆武中,黄起擢谏垣,云密为少司寇。时潜沔陷殁,刘家人间道来闽。众论蜂起,谓其藏匿间牒,黄独抗疏言:“刘云密刚直素著,臣为其属吏,稔知之,请以百日保其无他。”事乃寝。此二事相类。崇祯末士风犹如此。当时善用之,岂至覆亡!则前有温、周、杨、薛,后有马、阮、陈、蔡,衣钵相传,坚不可破也。
先征君在都下,见赵梦白先生为冢宰,揭榜于门曰:“本部既不要钱,如何为人要钱?”内则铨部,外则督学,为请托之津梁。铨部则不但受权要之意旨,词林及冗散皆待其津润。督学则钦差使臣、藩、臬、郡、邑、藩王、乡绅,群起以觊濡沫。官邪之所以溢,士风之所以坏,皆此为之,而鬻爵鬻名者因之以滥。冢宰要言不烦,一如雷霆之震昆虫,所憾不能惊死蚓耳。
郑鸣岘先生掌铨日,太湖马人龙督湖广学政。试事告竣,楚中绅士自司徒周元汀希圣下凡十余人,诣先生言:“马公祖试上报政,例当升擢。”先生頳色厉声曰:“马参议在荆州鬻秀才十余人,诸公何为曲疵之邪?”言者皆踧踖而退。楚中督学簠簋之玷,自马始也。
鸣岘先生清刚岳立,而内行醇谨,不以清流自矜。先生世籍襄王府校尉,及登籍通显,至登八座,家居燕坐,每使人觇候。襄府仪卫司官弁过其阁,必起立敛手,待其已远乃复席。戒子弟曰:“此吾家累世牧师,犹民家之邑父母也,敢慢之乎?”然王府人员有病民者,则启王戒有司以行法,无所曲狥。以是邸中员役洎诸宗皆敬爱而若其训。迨崇祯间,藩封之地,民受骄横之凌暴,而襄阳独否,犹先生之遗泽也。
廉吏以廉自标举,气矜凌物、苛刻待下者,其晚节必不终,余所见非一也。吾郡守关西杨公应震,慈和坦易,未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