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。总须味外有味,令人嚼之不见,咽之无穷。
山水之有气韵,张瓜田亦详论之矣,而人往往以烟云当之。不知烟云犹可迹求也,气韵不可迹求也。米家之淋漓吞吐,人知有气韵矣,而倪氏之渴笔俭墨,何尝无气韵耶?山水知有气韵矣,而花草何尝无气韵耶?花草知亦有气韵矣,而字与诗何尝无气韵耶?当求诸活泼泼地。瓜田谓有发于墨者,有发于笔者,有发于意者,有发于无意者,惟无意者之说为最当。恽正叔云:“今人用心在有笔墨处,古人用心在无笔墨处。”可谓善言气韵者矣。
恽正叔云:“昔滕昌祐常于所居多种竹、石、杞、菊,以资画趣”,此言写生也。夫一树一石尚有生生不息之机,况江山之寥廓乎昔范华原师洪谷,常叹曰:“师其人,不若师造化。”乃卜居终南太华,遍观奇胜,业遂大进。论者谓得山之气骨,可与关、李相抗。
东坡诗:“论画以形似,见与儿童邻。”而世之拙工,往往借此以自文其陋。仆谓形似二字,须参活解,盖言不尚形似,务求神韵也。玩下文“作诗必此诗,定知非诗人”,便见东坡作诗,必非此诗乎。拘其说以论画,将白太傅“画无常工,以似为工”、郭河阳“诗是无形画,画是有形诗”,又谓之何?
陈章侯题画云:“倪老数笔,都有部署法律。大小李将军、营邱、伯驹诸公,虽千门万户,都有韵致。”眉公谓;“宋人不能单刀直木,不如元画之疏。”非定论也。今人不师古人,恃数句举业饾饤,或细小浮名,便挥笔作画,笔墨不暇责也,形似亦不可得而比拟,哀哉。章侯放士,共持论颇涉牢骚,而于画理具有见解。大抵享大名者,天分既高,学力兼到。然余窃观世之操笔作画者,有攻苦一生而终讫于无成。有偶尔涉猎,即有会心者。恨不起章侯而问之。
王觉斯论画云:“画寂寂无余情,如倪云林一流,虽略有淡致,不免尩羸病夫,奄奄气息,即谓之轻秀,薄弱甚矣。大家弗然,以境界奇创,然后生以气韵,乃为胜可夺造化。”予谓山水中不可少倪迂一格,不得谓舍迂外别无秀逸之品也。孟津笔墨酣暢,故持论如此。
宋漫堂云:“近世画家,专肖南宗。而置华原、营邱、洪谷、河阳诸大家,是特乐其秀润,惮其雄奇,予未敢以为定论也。不思史中迁、固,文中韩、柳,诗中甫、愈,近日之空同、大复,不皆北宗乎?”牧仲善画,精鉴别,其特论如此,真得饮水思源之义,足振聋点瞆,余深服之。然吾恐今之渴笔俭黑,强作解人,而自鸣得意者,皆掩耳而急走矣。
凡画之沉雄萧散,皆可临摹,唯一冷字,则不可临摹。而今人竟以倪高士一邱一壑当之,不知青绿泥金,何尝不可作冷字观哉?但看其人之胸次何如耳。
画以熟中带生,乱中见整为胜。若一味圆稳工细,反无兴致。此二语,古人言之详矣。人自不用心体帖耳。
评文而至荒率生拙,其文不足观矣,惟作画则不然。正求其荒率生拙四字,恐不易得。
王石师作画,善于用拙,华秋岳长于用巧。同时两家而用笔迥异。余谓山水当拙胜于巧,花卉当巧胜于拙。故张瓜田论秋岳山水,过于求脱,反有失处。
学画须辨似是而非者,如甜赖之于恬静也,尖巧之于冷隽也,刻画之于精细也,枯窘之于苍秀也,滞钝之于质朴也,怪诞之于神奇也,臃肿之于滂沛也,薄弱之于简淡也。
失之毫厘,谬以千里,学者其可忽诸。
古人不可复作矣,见古人之笔墨,如对古人也。用笔若何?用墨若何?设色若何?直陈于卷轴,而一无所隐。世之朝夕讨论者,又不一其人。然犹熟视无亲,觑面千里,噫一艺之微,已觉授受之难也。
画山水难言之矣。树石苔草,在此处则为仙笔,在彼处即成败笔者,其理不堪为不知者道也。南田翁谓天下事不可使人疑,惟画理当使人疑,又当使人疑而得之。知言哉。
善将者步伍肃穆,剑戟森严,屹然不动。及两军对垒,阵号长蛇,声东击西,首尾相应。此兵家之妙于布势也。画家亦莫妙于布势。发端混囵,逐渐破碎,收拾破碎,复还混囵。流灏气,粉虚空,无一笔苟下。
邱壑不必过于求险,险则气体不能高雅。此嫩瓒之所以独绝今古也。
画山水之于蹊迳,未务耳。笔墨板滞,虽倪、黄章法,犹然俗品。然亦不可舍蹊迳而言笔墨也。布置失宜,开合无法,即笔有秀韵、墨具五色,亦复无益。盖画之有蹊迳,如书之有结构,文之有柱意也。学者其可忽乎哉?
散笔之法,有元始创,宋以前无此说也。唐、宋人作画,必先立粉本,惨淡经营,定其位置,然后落墨。若元人随钩随皴,初无定向,有不足处,再以焦墨破之。亦不拘定轮廓,所谓散也。顾学宋必失之匠,而学元者又失之野。如以唐之韵行宋之板,以宋之格行元之散,则大成矣。何今人之不如古人哉?
名手作画,固人所乐为临摹者也,然只学其大意耳。今人于邱壑位置,不爽尺寸,而于笔墨之精微,反置之度外。甚者并其题句而亦录之,此等临画,正如王处仲在石家如厕,居然换新衣走出光景,特不免为二婢背议耳。
论进境,临画决不如看画。遇